刘协虽然是大汉朝的皇帝,但是毕竟还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懂得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还能说出一两句场面话,已经是不错了的,但是要让他立刻权衡利弊,并且能够像是饱学之士一样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说出一番无人可以辩驳的大道理,那么便只是只能出现在小说当中的事情了。
在碰到了现在这样的棘手问题,刘协便下意识的望向了身边唯一的大人,司徒王允。
王允转头看见了刘协投过来的眼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王允忽然心中觉得既悲伤,又凄凉,同时一股无力感深深的浸染了全身。
之前有人请求王允赦免这些西凉兵将,而王允拒绝了,因为王允认为这些西凉兵将都是附庸在董卓之下的,不能成气候,也不至于有什么重罪,不必大张旗鼓的进行赦宥。
董卓死后留下的种种官职空位,王允也是觉得这些职位毕竟是朝廷公器,偶尔进行利益交换那是迫不得已,但若是大规模的私相授受,那就违背了公义。
恶钱横行,王允也是尽可能的调配各方物资,尽可能的保证长安地区,皇室包括百官之内的俸禄和口粮,也寄希望于山东士族能够在董卓死后便休兵罢战,恢复国家的秩序,但是他也同样失望了。
就在如今最紧要的关头,陵邑的兵卒却迟迟未到,被王允认为是尚可托付重任的皇甫嵩,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派出来……
在此时此刻,王允只是觉得就仿佛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一个笑话,而在这天地之间,也似乎没有任何自己的容身之地。
在函谷关以东的山东士族背叛了自己。
在陵邑的皇甫嵩背叛了自己。
就连宫之下这些平日里,见到自己笑得像朵花一样的百官,如今也是毫不犹豫的背叛了自己……
自己在大汉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从十九岁踏入政坛开始,到现在五十有六,从一个热血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深悉政治的老者。
然而,到现在,那些努力,那些心血,那些朝廷上的斟酌,那些月夜下的喟叹,似乎全部都成了泡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个长安的城下,这个昏黄的天空里,随着那一缕缕的黑烟,消失殆尽了。
没有人可以理解自己,没有人鼓励自己,没有人支持自己。
王允觉得似乎五十六年来的疲惫一朝全部袭上了心间,他坚持的,他理想的,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现如今,王允可以断然否认一切,然后将刘协还有皇宫之内的所有人捆绑到自己身上,然后一同拖进地狱的深渊……
当然,也还有另外的一个做法……
王允缓缓的将头上的司徒梁冠取下,露出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跪拜在刘协面前,哑声说道:“陛下!老臣无能,不能匡扶社稷,致使陛下蒙羞,实该万死也……诛杀董贼,既是老臣谋划,则由老臣一肩担之!陛下无需忧虑,待老臣死后,消其怨愤,贼兵自然可退……只是这大汉朝堂,老臣便再也……唯愿陛下以社稷为念,勤勉致知,早日中兴大汉……老臣便是在九泉之下,亦可慰怀矣……”
说到此处,王允已经是老泪纵横,站起身来,对着刘协带着眼泪笑了一笑,亦没有等刘协多说什么,转身扶着堞垛,便站了上去,指着下方的李等人说到:“诛杀董贼,具是老夫主意,尔等既言董贼冤枉……哈哈哈,善!既如此,便以老夫之命偿之!尔等若再以此由作乱,便是叛军无疑,人神皆愤,当诛九族!”
话音落下,还没等刘协等人反应过来,只听见风声微起,宫之上那一身宽大的司徒袍,在这苍莽的大汉天空之下,就像是一朵绽放的昙花,在空中飞舞着,然后落下,只留下了幽幽一声长叹:
“大汉啊……”
刘协惊叫了一声,向前冲了一步,想要去抓抓住这个翻飞的司徒衣袍,却一脚踩空,从锦墩上吭哧一声摔到了地面之上……
长安城西郊,从建章宫搜罗了仅存的四百余兵卒的吕布,还没来得及赶得回来,却已经听到了王允的死讯。
长安城中西凉兵欣喜若狂的叫喊着:
“董太师无罪!”
“董太师昭雪!”
而吕布却仿佛体会到了九幽的深寒。
董卓若是无罪,那么他算什么?自己的前前后后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张辽凑了上来,望着已经换上了西凉兵卒旗帜的城头说道:“温候,现如今就算再杀入城内,恐怕也是无用了……”
“……”吕布默然。
王允虽然看不起他,这个吕布也是多少知道,但是吕布却离不开王允,因为没了王允的支持,他吕布刺杀董卓就不再是功勋,而是一个罪责。
“温候,不若……”张辽看着吕布,迟疑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说道,“……不若我们回并州吧……朝野太乱,不适合我们……”
“并州……”吕布微微扬起了头,似乎想到了一些家乡的什么,嘴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