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认为是民伕的将士们,本来正分散在好几处营地,或者休息,或者饮食,听闻示警之后,所有人只有极微小躁动。这甚至不出于畏惧,而是因为发现敌人踪迹的同时,所有人正是民伕作派,武器甲胃都不在身边,那实在太让人不习惯了。
方才那个与自家蒲里衍谈笑的年轻士卒下意识地和其他几人一起,快步奔跑。他们想要回到大车或者帐幕旁边拿取武器,但这种举动落在其他人眼里,便像是惊恐逃亡一般。
好在这支军队里,有经验的老卒比例非常高,军官们也一个个都是靠着实打实的功勋升上来的,深得将士们的信赖。
“跑什么!”
老刘一把将他揪住,看看左右,继续道:“咱们定海军的哨骑从来都放得最远,那鸣镝至少在二十里开外,敌人就算是轻骑疾驰,到这里也怕不要小半个时辰!跑来跑去,自家反倒乱了!大家照着规矩来!”
另几名紧张奔走的士卒脸色顿时发红,有人干笑道:“这不是急着拿刀杀敌么?一时没想那么多。”
见身边将士们全都平静下来,老刘将他们聚到身边,列队折返营地。他手里还有最后一张饼没有吃完,也趁着这时候狼吞虎咽,赶紧将之塞进嘴里。
在自家负责的大车旁边,老刘先找水壶。
咕冬冬灌了两口,把饼子送进肚,他解开挂在车辕旁边的包裹,把甲胃和武器一件件摆开,动作迅速而节奏明快,丝毫不显忙乱。同时他又用教训的语气对身边士卒道:
“咱们定海军作战,有法度可循,并不是按着绿林火并的套路。既有鸣镝示警,敌人掩杀的路上,赵统领的麾下精骑必定前出掩护。咱们只需要尽快找到自家什伍的伙伴,什将再找到都将,便可集结列阵。都将自然会联络上其它将士。”
“是,是。”
身边的将士一边答应着,一边各自拿出自家的兵甲包裹。有几人将之藏在粮袋深处,这会儿不得不半个人钻进车里奋力套摸,引起了同伴的窃笑。
老刘继续教训道:
“咱们定海军此次北上的兵马,步骑皆有,而以步卒为主。郭宣使说过无数次了,轻骑是长刀,重骑是铁锤,而我们步卒则是铁砧,什么敌人,都要靠咱们步卒来打败!咱们平时训练的布阵之法,便是杀敌保命的根本。大家都练过许多次了,千万不要忘记。最关键的,是严格遵守旗鼓号令……号令马上就会到!”
说到这里,他已经系上腿裙,又把上身的片甲、捍腹、护肩、护臂、皮绦等物铺在地面检查了一遍。他随手指了个士卒:“你来!”
那士卒立即上来,提着甲胃帮自家的蒲里衍披挂。众多的将士们也彼此帮忙着甲,一时间车营里哗啦啦的甲叶碰撞声此起彼伏。
定海军秉承着金国军队的传统,一向重视骑兵的作用。如果比杀敌的数量,或者比建军耗用资财的金额乃至训练的紧张程度,这些普通的步卒会被甩开老远。
但和大金的军队不同的是,普通步卒在定海军里并非肉盾或者炮灰。他们也一样受尊重,也一样有田地的分配,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卒,也有荫户在陆续配给到位。甚至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在这数月里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定海军刚控制山东东路,扩军到数万人的时候,除了铁浮图一律重甲以外,普通步卒一般只有盘领窄袖的戎袍穿。到了什长以上,才有铁制的胸甲和更精良的全身甲胃,甲胃还多半是军官们自家的收藏。
但这几个月来,负责军工生产的各大工坊一直出于饱和生产的状态,许多将士亲眼看着临近军营的工棚或者铁匠铺子烈火熊熊,打铁的声音昼夜不休,皮匠铺子也没一日消停。
到现在,下发的铠甲已经满足精锐将士们八成的配给。此番前来中都的一万多精锐,更是人人配有甲胃,其中铁甲占了大半。
士卒们将甲胃武器全都穿戴齐全的同时,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了。而在隔壁一个小型车阵里,老刘等人的上司,这个都的都将认旗,一面红底上绘有黑色头盔的旗帜被高高地举了起来。
这是中军主将已有了应对方案,开始向全军传令的第一步。确认了各都方位以后,就会有一系列的命令颁下。
“快要出发了,都打起精神!对了,把水袋和干粮随身带着!”
老刘最后吩咐了一句,随即站到车阵外头,一边侧耳倾听节奏稳健的鼓声,一边等待传令兵到来。
现在他还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有多少兵力,于是只能胡乱猜测。
估摸着,来敌的数量应该不少,否则不至于这么大阵仗。但应该也不会很多,否则主将的对应法子,就会是退入良乡县城里,依托城墙据守。那么,接下去就是野战了。既如此,自家的这个都,最好的位置应该放到中军正面的第二第三排,这样可进可退,也不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