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曾为三大世族,自清阳君退隐后,谢家便意识到世家声势太胜易招来帝王猜忌,在朝堂便不似从前那般活跃,现任家主谢宣是除谢灵均外唯一一个谢家嫡系子弟,继清阳君之后,成为谢氏新任家主,不过谢宣为人低调,以致近些年来,在世家的视野中渐渐淡去,人们便忘记这个人可是谢灵均的侄子,从小一起长大,心思城府又能比谢灵均少多少。
挚风让人简单收拾了谢灵均在谢府的宅院,原本就没打算在盛京多留,回到谢府清阳君就闭门谢客了。
整个谢府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紧迫感,谢灵均有条不紊地在书房里喝茶,仿佛其他人都视如无睹般,他吩咐挚风,等谢宣来时让他在院子里反省,倒也没具体说反省些什么,让人琢磨不透。
只是谢宣在听说谢灵均回来了,连忙赶过来,却在院门口不太敢进去,二人一同长大,彼此的脾性可谓最清楚,此次晋文长公主谋反他间接参与了进去,虽说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但的的确确违背了谢家的家训,谢灵均能回谢家等他,这就不是件小事了。
恰好此时挚风走出院子来,客客气气地对谢宣说:“公子请您进去,让您在院子里反省。”
谢宣对“反省”这俩字愣住了,谢灵均很少过问他的事,反省算得上严重了,今日简直有些奇怪,一言不发跟着挚风到院子里。
他试探地问了问挚风,“小叔可有说过什么时候见我?”
“公子没说,不过家主是知道的,公子不愿意下山,能逼得公子下山,定然不全是因为长公主谋反。”
谢宣想了良久,他只是在晋文秘密召集人马时没有上报,家主要为宗族前途考虑,陛下忌惮谢家,在朝堂之上时时打压,如果晋文翻身了凭借这点“小忙”,至少让谢家的处境不必那么艰难,如果晋文谋反失败了,谁又能知道他这点推波助澜的心思呢!只是,小叔怎么愿意掺和宗族的事,不对,谢家没有什么人值得他费心,除了他自己,出了岔子?难道是让旁人发现了端倪,他突然意识到,唐国公还在天牢里。
谢宣唤来身边的人,小声吩咐人去打探天牢里的唐国公。
此时,谢灵均也饮完了手中的茶,他起身往外走,站在门檐下面,隔着很远的距离静静凝视着谢宣,又过了片刻,他才翩翩然地道:“阿宣,许久不见了。”
谢宣朝他揖礼,“小叔。”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三年,上次还是母亲的忌日我们见过面,小叔,你下山后怎么没有派人跟我说一声。”
那边安静地能听到檐角的雨滴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片刻才响起冷冰冰的问询声,“谢宣,你知道这些雨要多久才洗得干净外面的血吗?”
谢宣只觉得这话像是压在了心口上,明明没有骂人却把人羞愧到尘埃里,“小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以我的名义撤除长平(晋文封地)至邺城谢家的铁骑,你想做什么,你以为这是一场陛下与长公主的博弈,其实不过是陛下单方面想截杀长公主罢了,而城外那些不知名姓的人就成为了权力争夺下的牺牲品,血漫护城河。”谢灵均的声音不大,却是句句切中要害。
“小叔,我是家主,我的思量自然以宗族为先,虽然你已经退出朝堂,但陛下依旧忌惮谢家,甚至开始着手打压,谢家需要入局的机会,皇权内斗便可以重新洗牌。”
“结果并非你所想,不是吗?”谢灵均缓缓说道。
“可是这场内斗,成算有一半在小叔啊。”
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谢宣看过去,整个人都有些精神紧绷。
于是听见谢灵均浅笑了一声,“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不关心他们的输赢,我只是见不得流太多血。我们所背负的不仅仅是谢氏宗族,更是那些手无寸铁的世人,刀就应该对向敌人,而不是发疯似的攻击自己人,妄你读书明理。”
“况且你怎么就知道陛下没有后招。哪里来这么多巧合,晋文谋反,京郊无兵,兵患又平得莫名其妙,你竟没有半分察觉。阿宣啊,去天牢里看看吧,有几个是晋文的人,只怕明日你的把柄就该递到陛下的御案上了。”
谢宣连忙单膝跪下,“我已遣人去解决了,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撤除铁骑也的确是为了增援南境,晋文谋反是巧合。”
“你这说辞骗骗别人就罢了,拿来骗陛下,他能信几分,不要把人当傻子……什么时候人命已经不值钱了?我也没想明白,希望你想得明白。”谢灵均默了默,又道:“我看祠堂都起灰了。”
“我知道了,小叔,这就去领罚。”谢宣只揖礼退下。
谢宣领完那三十戒鞭,背上已经皮开肉绽,衣服混着血沾黏到肉里,撕都撕不下来。此后谢宣称病在家养伤,参他的折子最终没有递到济桓的手里,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等刑部去查时早就干干净净了。
说到底陛下也没有想清算谢家,毕竟此次设局的目的就是请清阳君下山,而清阳君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