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肃回禀了打听到的话,他是自小在周府长大的,比周恒青大了两岁,原是周恒青的侍从,后来一起入了军中,做了周恒青的侍卫长,领了校尉的军职。周肃自是认得那水间的身影,那是自家大小姐啊,“将军,刚才那仙人长得好像少、大小姐。”
周肃认得出不奇怪也不用担心,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已然是堵不住悠悠众口,周恒青不由得担心会有人认出是姐姐,那样姐姐魂魄在世的事只怕会被更多的人知道。
“大概是你看错了,我觉得不像。”周恒青咬了咬嘴唇,不能在节外生枝了,“算了,我们不逛了,今日先回去吧。”
周家人回去了,澄西湖畔却还有许多的人,山外楼的一个雅间里,谢邵安看着周家的马车离开,转头看向了远处的山水,即使隔着远远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他也确认自己在那水影之间看到了她。
那般飘飘乎遗世独立的身影,还是旧日形容,没有一丝的改变,连着那骄傲的神色,那青竹般玉立的身姿,都还是他记忆的模样。周暮染,你其实还在世间是吗?你若已是仙人,那这数年魂梦里,怎么不见你?也是,于你而言谢邵安仅仅是谢邵安,从来就不是你会惦念的人。
若当年的我,有那么一丝的勇气站在你的面前,那如今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不一样的结局?
那一年是少年,书院课堂之上,周暮染就带着浅浅的笑站在课长的身边,一双眼灵动慧黠,谢邵安就觉得这新生就不是个安生的主。果然是如他所料,这个周家少年调皮而又喜欢惹事,没几日就成为那些其他学子的中心,人人都喜欢和她一起玩一起闹。
安静文雅的书院,忽然有了笑闹声,有了互相追逐的身影,上山捉野兔,下水捞鱼,将书院里养着的小动物是闹得惊慌失措,闻声就跑。可这周暮染啊,功课样样没有落下,次次月考各个每个科目皆是名列第一,骑马射箭比剑更是无人与她争双。
这般的学生,实在是让老师们又爱又恨,无奈的只能是该罚就罚,该放过就放过。那时的谢邵安对周暮染实在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周家毕竟也是书香门第,竟养出了这般子弟,实有失门风。
一次口角之争,最后是拳脚相向,谢邵安敌不过被打得鼻青脸肿,当时觉得有委屈有生气,恼得急了就忍不住就哭了,世家公子的斯文都扫了地,回了家后他也没有向大人告状,毕竟打架打输了这种事实在是太失颜面了。
后来周暮染过来道歉,他本不想见,无奈何周暮染是在周大将军陪同下来的,他岂能不见,只好去见了,可恨那人一见他就笑得很是开心,恼得他拂袖就走。
再后来谢邵安就不理会周暮染了,便是见了也不说话,直到那个冬日,周暮染救下了他,救命之恩自然是要谢的,只是没想到到了那将军府,踏进那霁月院,看到的会是那般的景象。
冬日红梅白雪间,她一身浅绿衣裙披着那雪狐大氅坐在秋千之上,轻轻一摇一荡,蹁跹若蝶,像是春日里第一枝抽出绿芽的柳,是冰雪堆砌间那傲然凌风的青竹细柏,勃勃生机,只一眼就铭记终生。
那一眼之后,谢邵安心中再无不满与恼怒,唯有满心倾慕,这天下间千千万万婉约温柔的才女佳人,又怎及一个周暮染呢?
后来的后来,她去了北境,她成了人人传颂的英勇无双的少将军,那般耀眼,像是天上的骄阳,让他不敢仰视,也不敢去亲近。即使他是别人口中的锦绣公子,是最年轻的状元郎,与她相比,他只觉得自己是荧荧之光。
可叹,再无来日,再无可悔,她终究是葬在了那一场烈焰之中,香消玉损,万千恨,思卿不可追,此情此意从何诉?终究是水中花,镜中影,梦里人,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