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然,毕竟李韫玉也是同意了的。可李韫玉刚刚丧父,便遭此一难,慕泠槐心底自然也不可能全然没有一点波动。
相反,她愧疚极了。
她心中很坚定地要杀了卞良哲,可如今半年多时间过去,卞良哲还是好好的,反而她周围的人,一个个都遭了些或大或小的波折。
她看上去还是她一直以来对外表现出来的模样,但心底埋在最下面那点细微的怪异,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今被李韫玉一个问题敏感地吊出来了一点,才终于露出些许端倪。
李韫玉听完笑了,“你该知道的,若是能选择,我也不愿意遭这份罪。”
她和慕泠柏不太一样。
慕泠柏从始至终扎根的地方就不是皇城,他的生死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也不算重要,况且他一直隐藏在暗处行动,不被人知道真实身份反而更方便一些。所以对他而言,能够尽快脱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假死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可李韫玉不一样,她在皇城中人尽皆知,尤其又打了那一仗回来,如今名号更是响当当。
若她死了,卞良哲就会让世人知道她是真的死了,一点缝隙都不留。
这样一来,日后她再出现,即便顶着李韫玉的脸,可李韫玉的身份已经没了,哪怕有人愿意相信,也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她是要带兵的人,不能被人揪到一丝错处。
这点罪是难捱,但只要捱过去了,以后的事情,都能稳妥些。
李韫玉认为她受得起、受得住。
这些慕泠槐当然知道,只是今夜太过感伤,尤其李韫玉的左手,就算是谢安宁也不是很有把握——她今夜已经沉默了太久了,是以慕泠槐到底还是有些愧疚。
现在事情被摊开,慕泠槐的愧疚化作动力,她坚定道:“会好的。”
李韫玉笑了笑,声调拔高些许,“那是自然,我在战场上受过的伤,比这厉害的都有。”
言罢她又笑起来,她今夜总是在笑,让人难免也跟着轻松起来。谢安宁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到实处,她看着李韫玉的笑模样,嘴角跟着挂上一点笑,“会好的。”
快天亮的时候,李韫玉果然发起高热,谢安宁用早已备好的药汁一点点为她擦拭身体,慕泠槐燃了一根蜡烛在旁边照着光。
李韫玉肌肤都被灼热烧出绯色,这情况其实不太好,两人的心跟着揪起来。
天色彻底亮起来以后,李韫玉身上温度终于降下一些,慕泠槐从里面拉开殿门,对着那两个侍卫大骂起来。
她脸色涨红,眼睛也因为许久没有休息全是血丝,两个侍卫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自知理亏,更忌惮她的身份,不敢惹她。
慕泠槐骂得停不下来,其中一个侍卫寻着个当口悄悄道:“贵妃无需这么上心,里面那位和您同是贵妃,可陛下对你们却是天差地别。如今您将登后位,她半死不活……”他凑近慕泠槐些许,声音放得更低,“不如属下动手帮您解决了她,从此您就可以稳坐皇后之位高枕无忧了。”
慕泠槐话音突然顿住,侍卫以为她动心,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慕泠槐一个耳光狠狠抽翻仰躺在地,厉声斥道:“私下议论陛下,议论后妃,还张口闭口皇后之位,怎么,你是不想活了吗?!”
那侍卫犹如一道惊雷贯耳,吓得眼睛瞪大数倍,周围来往的宫人渐渐增多,每一个都看到了他这番模样。
慕泠槐接着细数他的罪过,“让你们守着绫罗殿,你们就是这样守的?!李贵妃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若非本宫夜间心慌、深夜前来,只怕她的血都要流干了,你们好梦一个晚上,倒是享受得厉害啊!”
“本宫倒是要去问问张大人,平日里教你们规矩都教了什么!”
她说着就随手指了一个宫人,冷声吩咐道:“你,去喊张大人过来!”
宫人犹犹豫豫,没有动作,慕泠槐偏头睨过去,“磨蹭什么?!是本宫没有说清楚还是你们觉得本宫的话不需要听?”
宫人支支吾吾道:“张大人现在……在朝堂上。”
慕泠槐丝毫停顿都没有,沉声道:“他就是在茅房,你都得把他带过来。”
那侍卫见慕泠槐动了真格,忙跪下求饶。
毕竟张笠离开之前特意吩咐他们找太医过来瞧瞧,是他们自己没当回事,事情真闹大了,倒霉的还是他们,不如现在赶紧认罪求情。
熟料慕泠槐丝毫不为所动,目光仍旧停在那个宫人身上。
宫人拱手弯腰,行礼领命,匆匆跑了。
“你们也去,”慕泠槐又指了两个人,然后接着挨个指下去,口中振振有辞,“一个接一个去,我倒要看看李贵妃变成如今这模样,张大人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