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周到。”白御霜对她笑了一笑,又说:“这一天全上海的市民、工人都有空闲,可我们唱戏的这行,却是没有。”
也是!演艺行业,哪有周末休息的?
时纪发现自己在跟白御霜的相处中总是会闹出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也许因为两人所处的行业、时代,都有着太大的差异,便提醒自己以后要更注意一点,以免漏了底。
“那就请白老板与他约好了,知会我一声?”
白御霜没说什么,只点头应了。
要说白御霜的礼拜日,当然是没得空闲的。
但他想要有空,也很容易,上一回陪同“爱的花”去教堂捐款不也是礼拜日?说到底,是他不想让时纪那么早见到另一个自己,便总这样推辞……
讲完拜访拍摄者的事,时纪便跟白御霜一道从后台出来。
一路上遇到许多演员、杂工,无一不向白御霜问好的。
这时代问好可不光是嘴上打个招呼,动不动一个90°鞠躬对折在你跟前,一路上就没断过。白御霜似乎也很习惯,就那么腰直背挺的点点头受着,唯有一个嘴里呜呜咿咿的扫地大爷跟他弯腰鞠躬时,白御霜抬手托了一托,说了句“别客气”。
看得时纪感叹万分,真是不论哪个时代,明星们都比普通人更受优待。
殊不知,这晚上站在白御霜身边的自己,才是大家关注的对象。
“这位小姐怕是不简单的!”
“怎么说?”
“白老板不是最讨厌扮上后被人打扰吗?可今日里,白老板刚下的戏,她就进了后台……”
“哦……”
两人走出戏院,直接上了白家的新式福特汽车。
好像都不用谁再多说什么,时纪来到这里,便自然是要去白御霜那儿落脚的。
小汽车缓缓驶上遍植法国梧桐的街道。
这一次时纪已知道这辆车会开向哪儿了,“上海moon”在这个时代的位置,淮海中路,旧称霞飞路,位于法租界内,是上海老洋楼保存得最好的区域之一。
这时的汽车空间还很狭小,尤其是后排,仲夏时更显得又小又闷。
白御霜最近戏上得太满,兼又有新戏准备等杂事,一坐进车里便觉有些困乏,此处也没外人,便松了身上的劲儿,微微仰着头靠进身后的椅背里。
刘叔在前面尽责驾车,并不多发一言,一时间车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上次…那个小朋友呢?”
“小菜头?”白御霜半垂着眼,侧过头来,对她懒洋洋的笑道:“那孩子不好学,我留他在家里做先生留的暑期作业。”
“这么早就有暑假作业了?”
时纪惊讶,这可才是上世纪初啊!原来我国小朋友们从这时代就开始受暑假作业荼毒了吗?
“早?暑期都已过半,他还没动笔。”
“哦…我是说,小,这么小就要做暑假作业,小孩也挺可怜的。”
白御霜又笑了笑:“13岁,可不是什么小孩了。”
13岁不是小孩?
时纪自认早已见过他台上台下两般模样,没想到在对下一代的教育上,他又是这样一个画风,可说是严格,甚至于苛刻了。
“小菜头有13岁?”
“看着不像?他幼时是在闸北菜市上讨生活的,总吃不饱。”白御霜说起小菜头的事,语气有些少见的感慨,“时小姐……你是不会知道的,有些人想上学是很难的,也只有上了学堂,才能让他们往后的日子过得更好。”
时纪回想上次见到的小菜头,穿着背带裤,戴着顶英伦风的八角邮差帽,一身衣装干净周整,人却很瘦小,看着还不满10岁模样。这么说,白御霜没开玩笑,小菜头真是捡来的?
原来是个旧社会的苦孩子啊……
她突然意识到,这里再怎么繁华也与她所在的时代不同,很多孩子抱怨的课业压力,视之为压抑天性的辅导班、兴趣班,可能是这时大多数孩子无法奢求的渴望,不由也感叹道:
“你说得对,知识改变命运。”
“知识…改变命运?”白御霜被时纪的神总结引起共鸣,努力撑起眼皮来,对她扯了扯唇角,“这话讲得真不错……”
时纪见他神色疲惫,接下来便不再起什么话题。
汽车在行进中轻微摇晃,像个安静的摇篮,时纪又闻到上次见白御霜时他身上出现过的那种雅香,淡淡的弥漫在车厢里,让人有些犯困。很快白御霜便靠在车窗旁睡着了,时纪坐在他身旁,听见白御霜脑袋偶尔磕在车窗边上,发出“嘭、嘭、嘭”的轻响,就跟在耳边似的。
她看过去,见他每撞一下,眉心便收紧一回,却是连皱纹都见不着的浅淡,像是身体已睡着了,心里却还处在紧绷状态,不得休憩。
时纪意识到,自己可能窥视到了这位沪上名伶不为人知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