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的辩论已经五六个回合,眼看快到晚饭的时候,便暂且打住。
她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只不过经此以“与自己本身相反观点”来作为辩方,姑娘们倒是明白了一个新词。
辩证。
凡事不可一叶障目,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就算是被奉为经典的孔孟荀之类,其观点也要以辩证的角度来看待,决不能书里说什么,自己就觉得是什么。
“林妹妹,在想什么事呢?若有什么不妥的,你可得告诉我。”宝玉拉着黛玉的衣袖,他这样子倒是更像个撒娇的弟弟,而非能照顾人的哥哥。
黛玉摇摇头说:“只是受了些启发,没什么事。今日学堂里有好玩的事情吗?”
宝玉撇撇嘴,颇不高兴地说:“整日议论是非,不提那些不痛快的事情。”
黛玉向来聪慧,隐约也能猜到一点。秦家姑娘住进荣国府,作为未过门的姑娘此举十分不妥,只因未过门这家里所有男子便都是外男,少不得指指点点。
如此想着,黛玉为秦家姑娘感到难过,原本就不是她的过错,她可是连命差点都没了,可被议论的也还是她。
就算被救起来了,也回不去那个冷漠的家,若不是老祖宗力排众议,恐怕她真是得自己跳一次河的。
黛玉向老祖宗投去视线,正巧对上老祖宗一脸笑地看着自己。
见被发现偷盯,施佳想了想说:“我滴宝,过来,我有事问你呢。”
黛玉便放下手中书籍来到老太太面前,说:“老祖宗,何事?”
“你自己家那边的事情清楚吗?咱家在苏州有做丝绸生意,这个你知道不?”
黛玉若有所思点点头,说:“知晓的,林记丝绸。”
“嗯。”施佳继续问,“这家店,和你家有关系吗?”
黛玉又仔细想了想,说:“娘说,是大舅舅找爹担保开的,生意寻常,不算好也不算坏。”林如海走仕途,本身是不可以经商的,但做担保挂个虚名,便没那么严格。
大舅舅指的是老太太的大儿子贾赦,这老登坏事做尽,再加上苏州丝绸生意一年年利润下降得厉害,又是让林如海做担保,总觉得其中问题不小。
知晓此事后,施佳琢磨一番,等空下来让鸳鸯代笔修书一封去问问林如海具体。
她顿了顿又问:“对了,你爹现在是在哪办公,你是从淮扬来的吧?”
“嗯。”黛玉点头,“爹爹上任巡盐御史后,咱们家就搬到了扬州。”
“哦……”施佳想到这短命女婿没几年也要追随亡妻病故,多问了一句,“你爹平日里身子还好吧?有没有什么基础病?”
“何为基础病?”黛玉眨巴眨巴眼睛,不太理解。
“随便什么病,唉,算了,改天直接请个御医过去给他调理调理。”施佳摸摸黛玉柔软的头发,说,“我滴宝,没准你这病是遗传的哩。”
贾敏一疾而终,林如海后来也是病逝,保不准这两人身子骨都不太行,生出来的女儿也就天生体弱。
施佳又问:“这几天跟着鸳鸯打太极拳,有出汗吗?”
黛玉点头,说:“虽是慢吞吞的举止,竟也颇为费事,不到一圈就有些发汗。”
“嗯。”施佳很满意,说,“每日吃的补药不要忘记,你天生身子虚,只出汗不进补反而会越来越差。等调理得再好些了,我再教你们打八段锦。”
一旁孩子们听到个新东西,又问八段锦是什么,老祖宗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施佳一本正经地说:“老祖宗年轻的时候学习压力很大,很卷,有句话叫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子骨好才能卷得动别人,不然别人卷生卷死,你躺医院,那没得争了。”
孩子们听得一知半解,宝玉问:“什么叫‘卷’?”
黛玉则问:“什么叫‘革命’?”
施佳给宝玉随意解释说:“就是别人正常上学不迟到,你早到。别人到点下学,你主动留堂多学内容。后来同学比你更早上学,更晚下学。你继续,同学也继续,最后大家都住在学堂上课。”
“这么惨呀……”宝玉惊吓地拍拍胸膛,感叹道,“难怪老祖宗觉得我不努力……”
黛玉还在等着关于革命的解释。
施佳认真解释说:“通常情况下是指推翻封建帝国主义落后的制度,敢叫日月换新天。后来也用于一些重大变革,重要的事情。”
“什么是封建帝国主义落后制度呀?”黛玉是个爱思考的孩子,对每个新奇的词汇都要问一问。
“封建帝国主义,这里是两个事情,所谓封建字面理解为分封制度下的社会体系,但它所代表的含义则更为广泛,是指自周开始的礼仪制度等种种……”
经过施佳一番解释,孩子们云里雾里,好像能听懂,又好像没听懂。
宝玉突然大惊失色,跳起来捂住老太太的嘴,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