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闷声叹了口气。明明都是自己的娘子了,可要人家真心实意地唤他一声“夫君”,却是难于登天。
他摇摇头,将这点惆怅给抽了出去,继续处理案上堆叠的文书。
也罢,他从前都如此有耐心地当了多年的纨绔,怎生追妻便如此急躁了。放缓步调,不要着急,不要吓跑了她……
边军营的上空飘着沉重而大幅的火烧云,有兵丁们成群结伴地去火头营用饭,个个儿的黝黑脸蛋被傍晚的红云映成了红色,笑声时不时传得老远。
已到达总督府的赵婉却无心欣赏瑰丽变幻的云层,她下了马车,便直奔花亭,几位嫂嫂已带着柳枝在那里等她归来。
“婉娘回来了,不着急,先喝口水,缓一缓气儿。”
大嫂虽也无心寒暄,但见着赵婉风尘仆仆、衣裳都未换一套的模样,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几个嫂嫂都还有些愧疚,她们就在临州城,却也只顾着各自要顾及的事务,未曾想到学院在不知不觉间,竟发生了如此大的纰漏。
“此事使我们疏忽了,若是平日里多去瞧瞧,多上心一点,也不至于坏了学风。”二嫂捏着帕子,也很是怅然。
赵婉喝了盏茶,情绪也平复好了,她道:“怎么能将此事怪在嫂嫂们身上,是管理上有漏洞罢了,我们都不要忧虑,既然发现了问题,及时解决了,便是最好的。”
她看向下首神色不安的柳枝,缓声道:“柳枝,信中仍不太详细,你且细细再说一遍罢。”
“是。”柳枝稍稍挨着椅子边,坐得拘谨,却也大着胆子开始将已在心中打了许久的腹稿一一道出。
赵婉从她的叙述中,也逐渐了解清楚了情况,经了上午的愤怒,此时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绪,而面不改色了。
学院整改之事刻不容缓,这些学子,或许一开始或是奔着趟出一条活路来,或是本就喜爱习医一途,但如今,显然有相当一部人已经失了初心。
当学院不再是纯粹的学习之地,当学生们心中已掺杂了过多的杂念……这不是赵婉要的结果。
“柳枝,你做得非常好,十分感谢。且你能坚守本心,本就十分不易,望你今后亦努力向学,不易初心。”纵是心绪不佳,赵婉也和煦着赞赏柳枝。
她该庆幸,有柳枝这样真真为学院着想之人,使学院不至于彻底沦陷。
“柳枝不敢当,今后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柳枝被夫人笑看,有些羞赧,忙开口应道。
“好,我信你定然能凭借自身的努力,走出一片新天地来。”赵婉十分欣慰,又继续道,“你也累了,便先回去好生歇息一下罢。”
待柳枝退下后,赵婉瞧着天色已晚,各位嫂嫂都是有儿女之人,此时小朋友们想必都还在等着自家母亲回去用饭呢,便道:“此事虽急,却也不急于这一日,咱们既已知晓了情况,不若明日再好生商议一番罢。”
“好,明日再议。婉娘奔波一路,想必也是极累了,定要好好休息,莫要为此伤了身体。”大嫂握着赵婉的手道。
赵婉亦回握:“我省得的,大嫂,无须担忧。”
她又笑道:“此次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几个小家伙带好玩的。上回答应他们的,我可只能下次再践行诺言了。”
“嗐,还管他们作甚!也就你这个四婶婶哦,总是将他们的童言稚语当回事。”三嫂豪迈地挥挥手,也终于有心情调侃一二了。
云琅院中,阿秀等人早就等着自家夫人了,待赵婉回来后,立马便捧着衣裳与一应洗漱用品,簇拥着她去沐浴。
阿秀与赵婉主仆情感颇深,便也敢轻轻埋怨几句:“早说了夫人就该带上我们,也不知在那御沙关无人伺候受了多少苦。”
赵婉点点她的额头,笑道:“我是坚韧的蒲草,非娇软的花朵,在哪儿都能活,不必忧心我。”
阿秀一边嘀咕,夫人从来便是千金之躯,哪里便需用蒲草来形容自己的;一边利落地拆了赵婉的发冠,为她细细地将头发洗了。
缩在温度适宜的水中,赵婉毫无形象地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在边军营,自然是没有此等享受的,能避着人群在营房内单独用水,已是一种特殊了,她自是不敢再行奢侈之举。
因而往日惯常享受的物事,在此刻都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水声哗哗,活泼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