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日子真难熬啊!
村子里不时传来哭声,谁家的老的或者小的又病死了,饿死了。送葬的人连棺材都快抬不动了。
有一天,我二奶奶家的二大爷死了。我二大爷是我爷爷的堂兄的二儿子。二大娘家被扫地出门,被安排在自己四合院的西厢房,她家的其他房屋成了村里的粮仓。
二大爷家的四合院青砖青瓦,主屋和东、西、南三面厢房修的气派、结实,房子特别宽敞,特别适合当粮仓。
二大爷亲手修的院子,他当然熟悉房屋的结构。他知道一个地方留着一条暗道,连他的孩子都不知道。旧社会好闹土匪,地主家的房子修建时多数都有机关。
二大爷不饿急眼也不敢进去,他整天在村委会接受教育改造,知道要老老实实做人的道理。
可是,家里三个儿子三个女儿,还有我大爷爷大奶奶,一家子十口人,老的老,小的小,饿得躺在床上快起不来了。眼看做不了人了,要做鬼了,那就做回恶人吧。于是,二大爷心一横,趁黑夜从密道里钻进粮仓,偷出粮食。
他们白天不敢吃,到了晚上,一家老小摸黑偷吃,不敢下锅煮,就生嚼。
黑夜里,十口人,像十只耗子坐在床上嘎嘣嘎嘣嚼生粮食,怪吓人的。
二大爷怕被发现,一次不敢偷多,偷一点放衣服口袋里带出来,保证一家人饿不死就行。
大家都饿得没精神了,只有二大爷家的大人孩子还活蹦乱跳的,也是二大爷忽落了,忘了装装饥饿的样子唉!被有心人发现了,向村委会揭发。
村支书假装不经意遇到他家最小的儿子:“小三,你肚子饿不?”
小孩子没心眼,拍拍肚子,实话实说:“叔叔,我不饿。”
“你吃了什么?”
“我昨天夜里吃了生黄豆,吃得我肚子发胀。”
一句话,什么都暴露了。这是村子里留着当种子的,再饿也不能动。你一家人偷吃,严重破坏农业生产,罪大恶极,地富反坏又不老老实实接受改造,情况严重。
村支书立刻上报了公社,上面觉得事情很严重,报了警。二大爷被抓走判了刑。
一九五九年,全国都闹饥荒,监狱里也不例外。我二大爷饿得全身浮肿,死在监狱了。
消息传来,二大娘哭得死去活来。
我娘去看她。二大娘抱着我娘哭得喘不上来气;“小泉他爹,你走了,我们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啊!”
我娘听得泪水涟涟;“二嫂,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哭了。”
“小泉他爹,你走了,让我们一家九口怎么活啊!”我娘想起远在监狱的我爹,比二大娘哭得还凶。
我娘担心我爹,有时担心得整夜睡不着。
一天傍晚,大家下了工,我娘她不放心我姐和我二哥,急急忙忙往家赶,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对不起!”我娘一边道歉,一边继续赶路,都顾不上看清楚要撞的人是谁。
“大嫂,别说对不起,又不是外人。”
“我和你有关系吗?没听说我家有你这个亲戚啊!”我娘这才看清,这个人是我们村的光棍,平时对我娘不怀好意。
我娘只想快点离开,不愿给他废话,厉声说道:“我家孩子等着我呢,我要快回家。”
”光棍汉淫笑着:“嫂子,我大哥不在家,你不寂寞吗?让我来照顾你。”
“走开!不然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我就说你勾引我。看大家相信谁?”
“你不要脸,乡里乡亲的,趁人之危,你还是男人吗?”
“我是不是男人,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想你想了很久了。我大哥还能回来吗,二哥不就死在监狱了吗?嫂子,我们俩在一起了,你的孩子让我来照顾,我会把你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
“无耻!放屁!滚!”我娘气急了。
正在这时,有人过来了,光棍汉溜了。
这一天,夜黑风高,春雨淅淅沥沥。我娘抱着我二哥,睁着眼睛望着黑夜想我选在监狱服刑的爹:廉官儿他爹,你在里面一定很饿,我们在家里饿了能到地里挖把野菜,你被关在里面,饿了啃墙头吗?你要饿死了,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下去啊!想着想着,我娘无声地哭起来。
突然,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别开了。
“谁?”寂静!“谁?”寂静!可怕的寂静!
“廉官儿……”我娘大声叫喊。我大哥和我姐姐都被惊醒了,他俩很快爬起来。
她们娘几个在晒谷场,失去了我爹的保护,平时警惕性特别高。我大哥拿起菜刀,时刻准备和人拼命,我姐也抄起烧火棍瞪着眼睛,毫不怯懦。
那人知道家里人都醒了,狼狈逃跑了。
这一夜,全家人都没敢睡觉,睁着眼到天亮,谁也没说话,吓得我二哥都不敢哭。
第二天,我大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