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我姐姐,一会儿喂点水,一会儿又解开怀,把奶头塞到姐姐嘴里。姐姐无力地吸两口又吐出来。反复几次,辗转到了天明。
今天是三月十六,程家庄大集。每逢一、六,五天一集。我爹要去赶大集。我爹虽然是第三胎,但却是家中得老大。家里兄弟姊妹多,又有三百亩地。爷爷舍不得花钱,只请了一个长工,农忙时再请短工。我爹十二三岁就担起了养家的重任,平时像长在地里一样,吃饭有人送到地里,每逢大集挑着扁担,把地里收获的粮食挑到集上去卖。
程家庄大集在程家庄村,村子里有一名远近闻名的老中医。我娘知道我爹要去赶大集,早早起来,抱着姐姐站在奶奶门口央求道:“娘,你让我跟着廉官儿他爹到程家庄给小妮看看吧!就一次,好与不好,再也不给她看了!”
“看什么看,从生下来就赖巴,成不了人,别费那个心,白白浪费那个钱!”
“娘……求您了……”说着,我娘抽噎起来。
“奶奶日,去吧去吧!”我爷爷带着口病发声了。可能是隔代亲,爷爷在我们心中一直很慈祥。
“谢谢达达!”我娘一看我爷爷答应了,赶紧道谢。
我们一大家子大小事都是爷爷做主。我奶奶一见我爷爷答应了,嘴里嘟囔一句:“去吧,去吧。”
我娘赶紧求我爹:“廉官儿他爹,带我去程家庄给小妮看看吧!”
我爹面露难色:“我得挑着粮食,不能帮你抱孩子。”
我娘赶紧说:“不用你抱,我自己抱。”
就这样,我娘抱着我快要昏迷的姐姐,跟在我爹后面去程家庄看最后一次病。
我爹挑着扁担,前后各有一个竹筐,前边装着黄豆,后面装着高粱,总共得有八九十斤。我娘抱着我姐,快步跟在后面。
从我家到程家庄五六里,中间穿过津浦铁路。
平时,我爹挑上这么重的东西能一口气走到集上,中间不休息,也不会换肩,他说越换越累。
我娘裹着小脚,五个脚趾往中间兜,每个脚趾都变形,伸不直,整个脚裹成了锥子型,走路时脚趾使不上劲,全靠脚掌和脚后跟用力,小步向前,根本走不快。我娘跟头咕噜地跟着我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还是跟不上,急得满头大汗。
我爹挑着扁担放慢脚步显得更沉重,放在地上再次挑起来很费劲,我爹不禁黑了脸,可他一想到我姐病得快要死了,不禁心疼。他的上一个孩子__我二哥死的时候,他也伤心了好长时间,只不过他太忙了,没时间疗伤。现在,闺女又快病死了,他心疼得直抽抽。两人一路艰难地往前走,谁也不发一言。
我爹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有点包子脸,鼻梁高挺,鼻头圆润有肉。一双大大的鹿眼稍显无神,可能累得麻木了,也可能失望了。
我爹年少时上了两年私塾,毛笔字写得很棒,我家春联每年都是我爹写的。第三年再想接着上,我爷爷说什么也不愿意。我爹背着书箱子去上学,我爷爷就在门外堵着不让去。
我爹央求道:“爹,我夜里多干点活,您让我去读书行不行?”
“不行,你还指望考取功名?别白费那个功夫了,你不是那块料,你就是地里刨食的命,老老实实守着这些地,养活一家老小,别饿死一个,就是你的造化了。”
我爹十六岁娶了我娘。我姥爷找我爷爷商量:“亲家,孩子有那个心愿,我们得满足他。我来出学费,不用你掏一个子行不行?”
“亲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也不是拿不起学费。可他一去,地里的活谁干?”
我姥爷被怼得无话可说:学费可以出,不能再出力干活也,那不成了你家不拿工钱的长工了。
我爹没办法,只得整日机器人一样在地里劳作,眼里失去了光彩,脸上失去了笑容。
我爹虽然少言寡语,但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他个子不高,刚过一米七,也不是膀大腰圆的那种,但从小练出了一身的力气,挑起担子走路带风。
我娘有大家闺秀的气质,皮肤白净,水润的桃花眼,两耳垂珠,更显有福气,可惜遗传了我老姥娘的塌鼻梁,福气就少了不止一半,但是气质不减半分。
我爹站在我娘面前虽稍显不搭,但两人却算是琴瑟和鸣。一辈子除了那次我神神叨叨的奶奶因为我娘跑到铁路上寻死觅活,让我们一家子好找,我爹生气一膀子抗倒我娘,再也没跟我娘生过气。
有时晚上得了空闲,我爹教我娘识字。我爹用毛笔写,我娘一边纳鞋底子,一边认字。我爹教一两遍,我娘就认识了,两人都很有成就感。这时,我那很少笑的爹,嘴角上扬,似乎在笑。
我爹和我娘一路极不和谐地走着,不多时来到了铁路涵洞。
涵洞下散落着石块,坑坑洼洼,下雨积水,泥泞不堪。
我娘刚走到涵洞中间,一列火车飞驰而来,轰隆轰隆发出巨响,吓得我娘一不留神,磕到脚下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