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河三长街,昌王府。
简朴而幽静的庭院内,明海推着白凰,悠悠然地走过一条青石小径。
得益于淮妃娘娘财力雄厚,以及宁宁在宫里偷师学来的园艺,昌王府修葺得足够宽敞,也比其他府邸多出许多清新的绿意。
脚边花朵盛开,青草柔软,远处有溪水潺潺,宛若静谧之画卷。
“还记得在云海望里,你送了我一封信吗?”明海忽然问。
“记得。”白凰脸一红。
“信中,烈王泪洒春庭,犹望心上人,却不可得,是为悲意;火马急燎,秋雨绵后烈烈,不见天阔云白,是为伤意。”
“是了,但……”白凰支吾地说,“但就是随手一写,我并未多想,也望殿下不要多想了。”
“你担心,你我相约是受托皇命而不可违?”明海笑了笑。
白凰稍稍低下头,眼里映着覆腿的白裙:“略有几分担忧,但殿下若是不满,宫里宫外也都会觉得情有可原吧,故而……并非不可违。”
“顺势而行,何需违命?”
“顺势……”白凰抬起头,目光飘忽左右而望。
“兴许我和你以前遇到过的人都不一样吧,他们看你,我也看,一个是白凰,另一个也是白凰。”
白凰嘴唇微颤,眼神里虽然透着疑虑,但更多是慌乱。
“白氏嫡女,母亲又是当朝陛下的妹妹,以你的身份,当是帝都里最是耀眼的人。”明海看着眼前漂浮的棕枝绿叶,“可要论起感情之事,我会想你因此多了忧愁,是不知对方欢喜的是白府的权势,是长公主的地位,还是你。”
“大抵不会是我的。”白凰轻轻咬了一下唇。
“但我呢?”明海像是自嘲,“我是皇子,若是外人叫见我与你亲近,便要说是结党营私,说我为了争夺皇位不择手段。”
白凰再抿唇,一言不发。
“可我不想当皇帝啊。”明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白凰神情忽然间变了,像是惊讶,转眼间又平静下来,“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殿上争得头破血流,为何是你不想?”
“皇帝多累啊……”明海发出一声感慨,“静安时要提防臣子,将乱时要忧虑天下,繁盛时绝对会有看不完的奏章。”
白凰沉默片刻,问:“那你是为了什么而活?”
“快意恩仇?又或是安安稳稳地过活一生?也可能都可以,因而只要步步谨慎,我想应当不会有人闲着无聊来找我这个小王爷的麻烦。”
“那为何要……与我聊这些事?”
“这个嘛……我与你细细道来。”明海兴致高昂,“你我那日在云海望的晚膳,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被叫做相亲,男女在会面的过程中互相审视对方,若是满意,便会相处在一起;若是不满意,那便是萍水相逢,互相告别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白凰嘴角一抖,却欲言又止。
“那个啊……我挺满意的,你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家世背景更不用谈,我完全找不出一个能拒绝的理由。”
“我的腿……”
“我不在意这个。”明海打断了她,认真地道:“真的不在意,若是扪心自问,我只是觉得遗憾,却绝不会有半分厌恶之意。若要衡量万物,何来无暇,常道是美中不足矣。在我眼里,你比她人娴静,比她人聪慧,比她人更懂得谅善弱者,故而比她人之擅,若云上繁星。”
“殿下说起话来……真叫人好听。”白凰脸上泛起红晕,却忍不住问:“但,这些话是说给过多少女子听的?”
“从未有过。”
明海下意识否认,但转念又想到了这具身体的上一个主人,也就是真正的九皇子,他的不学无术,他的花天酒地,这都是有据可查的,如果不能解释好这些行为,今天他说出去的话反而更衬他的轻浮。
“以前那些事,都是宫里夸大了,所谓纨绔只是伪装罢了。在宫里这样的地方,若是不加以伪装,怎么能逃得过那么多是是非非呢?”明海佯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伪装?”
“身在皇室,即使无意皇权,也免不了受人忌惮。”明海笑,“我的母亲淮妃娘娘在宫里势力不小,宫外也是世家身份,虽然母妃的心思都放在了三皇兄那儿,但别有用心的人还是要把我归在皇兄的门下。你瞧,我这不就……入局了吗?”
“是夺嫡的局?”白凰问。
“是啊,就像是你信笺里所写的烈王,本是孤雀,佐命兴王,最终辅佐的皇兄夺嫡失败,他也只能一同赴死。”
“那你可以选的,不要做烈王!”
白凰忽然侧过身子,扬起头,看向身后的明海,眼神里似乎带着不容置喙的色彩。她坐着,明海站着,两个人的目光在中间相触,像是无声的对峙。
“当然,我不做皇帝也不做烈王,就做我的昌王好了。”明海对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