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想承认,但小六子觉得自己这天多少是沾点“死”运的。
先是不知何故落水,淹闭气后“诈尸”,醒后脑子混沌不清记不清事来,后是“浑身湿露仪容不整”入宫门时走了正门还碰巧冲撞了来看新生公主的皇上皇子皇妃们,横竖都是个死劫。
他明明叫“小六子”,怎么人就不六六大顺呢?
不过他也没空哀怨这些,虽说印象里的自己总是逆来顺受也没什么骨气,是个标准的奴才。但此刻比起磕破脑袋求饶、大喊大叫最终被乱棍打死,他还是很想赶紧想个办法求得一条活路,至少不要死的那么不体面。
他现在记忆不清不楚,很多事都像被湖水浸泡了般朦朦胧胧,并非想不起来只是要留心去想。
皇上身边的大公公斥责他跪下的一瞬,或许是求生的本能,他的脑子被刺激的灵敏了一瞬,虽说奴才不能直眼看主子,但在直挺挺原地跪下时他还是用余光扫了圈众人,有一人的脸倒是熟悉到刺激起他的一些记忆。
“记住这句话,保小不保大。”
“必要时你要拿出这个孩子。”
“我的这个孩子必须,只能是公主。”
“宛音”
“宛音姑姑。”小六子突然开口叫道。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庆武帝下意识回头,只见那个不守规矩的小太监竟连被责罚都没有行大礼,只是下跪但不匍身,眼神更是毫无忌讳的直勾勾越过众人,盯着替清妃送客的宛音。
那眼神里似有几分病时懵懂的迷茫,但细看却能瞧见一种审视,无畏的、笃定的、带有胁迫性且嚣张挑衅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审视。
这种审视会出现在龙椅上、公堂上、座首上,会出现在任何一个阶级分明的场合的上位,甚至会出现在父母与子女、丈夫与妻妾、正房与妾室间,
独不会出现在下位中的下位,一个小太监身上。
庆武帝脚步一滞,但没有开口。
上位者的经验告诉他这小太监手中必拿捏了宛音什么把柄,还是不得告诉他的那种。
会是什么把柄呢?偷盗?栽赃?对食?这些很明显不属于“只有他在才绝对不能说”的秘密。
那个秘密应该是致命的、是一击毙命的、是宛音最在意,一旦被他这个皇帝知道就绝对永无翻身之日的秘密,
只有这样的秘密,才配得上这样的眼神。
会是什么呢?
庆武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只凭一个眼神就想高看一眼一个不守规矩的小太监,看来今天确实有点被自己的小女儿搞得有些神经质了。
或许听到心声这种胡扯的事也是一种神智错乱呢?庆武帝轻笑一声,摇摇头,准备开口吩咐下人将这个不守规矩的小太监乱棍打死。
可宛音却先一步开了腔。
“小六子,你怎么湿成这样?”宛音的话语间满是担心,天知道她是怎么从看孩子大队的队尾迅速挤出来,同小六子一起跪下的。
宛音垂眸,不敢直视主子,小六子却只是将视线调转了个方向,盯着她的侧脸。
“启禀皇上,这是我家娘娘宫中的洒扫太监小六子,今儿娘娘说想吃鱼,小六子天不亮就去西苑那边给娘娘捞鱼,也不知怎得这样失魂落魄回来了,还请皇上赎罪。”
宛音的话说得很顺畅,顺畅到庆武帝丝毫不怀疑没打草稿。但她都把刚生产完的清妃都搬出来了,庆武帝勾了勾嘴角。
“行啦,多大点事。你家娘娘刚生产完还需休养,你是她最贴心的,要多替你家娘娘管教下人,省的她为这点小事烦心。”
“是。”
“今日公主诞日,此事朕便不再追究,当为公主积福了。至于你宫中如何管教,宛音你身为掌事姑姑,自拿主意便是。只是一条,朕下次来再见他如此,”庆武帝大手一挥,“你和他就都不必再出现在朕眼前了。”
庆武帝一句话,算是顺了宛音的说法,又给小六子续了命,他话里有话宛音和小六子都听得出来。说是怎么管教不管,但又要求“下次还能见到”,换句话说就是点名了“能管不能杀”。
宛音跪地磕头称“是”,被藏起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阴毒,这个小六子,偷见着主子大计不说,淹没淹死,甚至冲撞了皇上,皇上还反口保他一时性命,真是命硬。
得想个办法再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