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是何时落水的?”
脑子还很昏沉,耳道里的水大约没淌尽,听起来大有一种脑子进水的感觉,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沉重至极,眼皮没比衣服轻多少,光是睁眼就仿佛要耗尽他的气力。
冷,太冷了,冷得像刚从水缸里出来。
隔着冰冷的衣物,他隐约能感到有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倒也不像挤压,更像是在检查他是死是活。似乎有人在询问,
落水时间?
不知,一来就看见人漂湖上。
落水地点?
不知,御花园的湖太大了,但是在这里,在西苑这边捞起来的。
可知是哪个宫的?宫中可有亲人?
知知知,他与奴同乡,年16,孤儿,在东院清风居当差。
“清风居?
既如此,先拖乱葬岗埋了吧。”
原已没了呼吸的小六子陡然睁开双眼!
“咳咳咳……!”
在众人的惊愕中,刚被宣判死亡的“小六子”兀自坐起身来,认认真真环视了一圈,开口道:
“好冷。”
………
小六子冷不冷不知道,但在场还好好活着的人只觉得自己原本炙热跳动的心,瞬间比死人还凉。
“诈尸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东院清风居,有人的心也同样拔凉。
“宛音!你记住,我的话!”充斥着血腥味的帷幔里,女人正因疼痛难忍而歇斯底里的叫喊,细碎的汗密布额头再汇聚成豆大的汗珠,同泪一同滑落,女人面色苍白但仍咬紧牙关,字字艰难道:“告诉皇上,必,保小,不,保大!”
产房外的男人不需要奴婢传话,女人的哀嚎声太大,他本就听得声声揪心,听到这句话更是心痛,皇家贵胄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难产时倒也顾及不上什么体面姿态,直直朝内室喊道“不说胡话!清妃!朕要你们母子平安!”
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进产房陪自己的侍妾生产,也正因如此,他根本看不见里面咬牙生产的女人痛苦之余还有空使眼色,“保小不保大”,这是这帷幔里的女人们提前定好的暗号。
北离国皇室盛产皇子,到庆武帝这代竟生了8胎,胎胎皇子,宫中无公主,更况正逢战时,即便要和亲都无合适人选,清妃自怀上这个孩子起就已为她想好人生,这孩子必须是个女孩,得是这庆武王朝的第一位公主,是未来能为她父皇分忧和亲的长公主。
只有这样你父皇才会更垂爱母妃、在你和亲后觉得愧疚更恋爱母妃,母妃才能更顺利的向上,拿到母妃想要的那枚,
凤印。
所以,孩子,你只能是公主。哪怕“你”并非我的孩子。
或许就是靠着这股狠戾,在持续吃痛数个时辰后,皇子终于落地,产房内霎时安静,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直到确认性别。
“是个公主!”产婆一时间甚至忘了如何发声,只气声惊呼道。
宛音,清妃的贴身侍女,霎时热泪盈眶,将本已准备好、点好穴、正呼呼大睡的女婴塞回了幕后暗室。
“公主为何不哭?”清妃发现了盲点。从公主落地,这室内就静的可怕,静到连外面的庆武帝都觉察出了不妥,颇感焦急的朝里询问到底如何。
产婆用手狠狠拍起公主后背,只道怕是生产太长,闭气太久。
宛音又将备用公主从暗室拿了出来。
宛音在清妃的眼神示意下再度惊呼了一遍“生了生了!是个公主!”
外室庆武帝拍手叫好,连道“快抱出来给朕瞧瞧!”
内室清妃看了眼自己的孩子便闭眼不愿再看,眼角滑落出一滴离别的泪来。
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的孩子,虎毒仍不食子,即便早就做好了另一手准备,但她还是更希望自己能顺利生个健康漂亮的女娃,她自己的孩子。
而不是往后余生都任由她人之子称她“母妃”,甚至“母后”。
更何况后者一旦败露,便是祸及九族的死罪。
宛音正准备抱备胎而出。
“娘娘!等等!公主,睁着眼呢!”稳婆再度气声惊呼。
清妃骤然睁眼。
她看见了,那孩子何止睁着眼,她的孩子虽不哭闹,但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们,看上去哪有什么死胎的样子,光一双大眼睛都精神得不行!
“公主不哭,怕不是咽住了?”
产婆又拍了拍公主的背,力道不小,像是帮她通气,又像是想让她疼哭。
“莫不是天生喉…?”
“呃。”
像是为了堵住产婆的嘴,公主没哭,但适时的嗯哼了一声。
“恭喜皇上喜得长公主!!恭喜皇上喜得长公主!!”
这次稳婆终于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