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也不走近赵昀,就地直起了身子,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禁足当日并没有废去她的位份,她换上的也仍是淑华位份上的衣服。头上梳地是高髻,簪钗都已经被收走,唯余几朵孤零零地绢花。
“除了瑾儿,你还有什么想交代的?”赵昀面无表情,声音也毫无温度。
“陛下,妾自问入宫六年多以来,伺候陛下尽心尽力,对太后也是毕恭毕敬,对先皇后和当今皇后也是从无忤逆,”杨氏慢慢说道:“生下瑾儿之后,也只想安稳度日,好好抚养瑾儿长大,看着她选婿出嫁,再做母亲,就这样一点微薄的希望也不配拥有么?”
“呵呵,这些年来,淑妃明里暗里多次指使妾去做她手里的那把刀,为她清除她眼里的障碍,”杨氏凄惨一笑:“凭什么,凭什么啊?就凭她托生在袁家,就凭她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可她明明只是个卑贱的庶女,凭什么就能这样视我为草芥,为棋子?”
说到最后,杨氏的胸口剧烈欺负着,也撕扯着喉咙尖声咆哮着。
可赵昀依旧是一字不说,只是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陛下,您不能这么偏心,”杨氏绝望地看着赵昀,手指颤颤地指着华阳宫的方向:“我是害了李氏的孩子,可我是被逼的,是淑妃逼地我!如果不是她,我不会这么做!当时我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妾也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积德,可是淑妃她逼我,我没有选择啊陛下!”
“你没有选择?”赵昀轻轻冷笑,仿佛是在说一个卑微如尘埃的笑话:“朕知道,当年先皇后在世时,朕的后宫就不干净,可即使再不干净,你也会有选择。你可以告诉朕,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您教我如何告诉您?”杨氏哑声:“我若今日告诉了您,明日我就不可能生下瑾儿。又或者是只留下瑾儿,而我命丧黄泉!再说,即使告诉了您,您会处置淑妃么?”
“别说是当日,就是现在,此时此刻,您不也一样没有处置淑妃?”杨氏恍若疯癫,仰头大笑三声,又道:“不过陛下您对我也算是仁慈,没有赐死我,而是贬我去北宫,让我看着淑妃从高处跌落的那一日。”
赵昀默然,并没有理会杨氏。
片刻后,杨氏再次平静下来,对赵昀道:“陛下,妾斗胆,请求陛下将瑾儿送到凤仪宫,由皇后娘娘抚养。”
“休想。”赵昀想也不想,毫不犹豫。
“陛下......”
杨氏仍不干休,却被赵昀生生打断:“瑾儿交给谁抚养,朕会认真考虑。但杨氏,朕已经看在瑾儿的份上格外优容你,你若还生贪念,朕马上赐你一死。”
杨氏深深抿唇,缓缓跪地,对赵昀一礼:“妾最后请求陛下,待妾去北宫后,请陛下将瑾儿的生母记做旁人,就当是全了妾的慈母之心。叩谢陛下隆恩。”
“你不说朕也会这么做,”赵昀回身欲走,声如寒潭:“瑾儿不是只有你这个母亲,她还有朕这个父亲。”说完就大跨步地出了宣华宫,他深呼吸一口气,对邓远挥手,邓远会意,让慎刑司来的人送杨氏去北宫。
赵昀没有坐御辇,步子迈地又急又稳,恍如脚下生风般。邓远知道这是赵昀心情不好的表现之一,除了带着人跟在赵昀身后两三步外,并不敢多言。快要走出宣华宫时,邓远忙不迭地让身后的一个内监去凤仪宫报信。
出宣华宫后,赵昀依旧是闷着头往前走,又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后,突然一停步。得亏邓远一直提着心,否则就要撞到赵昀。赵昀一回头,邓远就近前去,只听赵昀道:“传朕口谕,淑妃产后身子虚弱,需要静养,四皇子先送去慈寿宫。”
“是,奴婢这就去办。”邓远心中一凛,心中深谙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是自己亲自去传口谕了。
赵昀颔首,邓远就躬身去了。
而赵昀继续往前走,中间也不歇息,就这样走到凤仪宫。得了信儿的陆暄仪早就让流影侯在宫门前,等赵昀进了凤仪宫门,就先给他擦汗更衣,又将椒房殿里的冰挪部分出去,生怕他这样急吼吼地走来出了一身汗,受凉后发风寒。
等这些都做完,陆暄仪叫小厨房给赵昀备下的一碗河虾菌菇面、一道牛尾汤端上,赵昀望一眼,失笑:“朕老远过来,就吃这个?”
“回陛下,这牛尾汤可是娘娘亲自看着火候熬地,这河虾又新鲜肉质也紧实,菌菇更是香地很,”流影在一旁说着:“都是娘娘的一片心意。”
“这个时候晚了,陛下不宜用地太多,”陆暄仪笑着了流影一眼,流影也笑嘻嘻地福身退下了,又亲手添了碗汤递给赵昀:“陛下先喝碗汤,待会儿再吃面。”
赵昀颔首,没有再说话,略微吹了吹,就一勺勺地喝完。陆暄仪再将已经温度适口的面条递给赵昀,赵昀不接,只道:“要你喂。”陆暄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一双翦水秋瞳中尽是柔情。赵昀便握住她的手,笑着凝望她。
陆暄仪摇摇头,只得用筷子挑起面条,转一转,卷了卷,喂到赵昀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