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我为一个农夫进行了灵魂置换手术。在手术开始前,我说不上胸有成竹。不过这个农夫相依为命的女儿陷入了深度昏迷,需要人日夜不离地照顾。但不幸接二连三,农夫也得了无法治愈的重病,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为了他的女儿,他决定冒险进行手术。也是,当选项只有确切的死亡,和大概率的死亡时,人们只能希望黑暗的间隙能照进奇迹的光束。”
“手术比我想象中的顺利,我把他的脑袋移植到了新的人造身体上。他活了下来,度过了危险期,排异期,渐渐恢复成正常人,可见命运还是眷顾他的。可没过多久,奇怪的事情也逐渐显露……”
“他丢失了许多记忆,重要的、不重要的、整块的、琐碎的,他的记忆和过去,被模糊不清的空白填满了。而且他的性格也改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在逆境中依然温和善良,深爱着女儿的父亲了。他变得有些……恕我直言,冷漠且有心计,他似乎打起了灵魂手术的主意,甚至试图偷窃我的笔记。有时候,他看向床上女儿的眼神让我感到陌生和恐惧,仿佛那是个急需脱手的包袱。等他完全恢复了健康,有天清晨,他抛下了他的女儿,如同烟雾般消失了。”
“凯瑟琳安慰我,她说,或许这只是农夫的演技,是他为了博取我的同情活下来的手段,而他达成所愿,就暴露出了原本低劣的本性。可我敢说,我还是有些看人的眼光。而且他曾守护着他的女儿五年之久,他真挚的爱是有迹可循的。”
“我感到了恐惧,如果只是以生存为目标,那么这个手术是成功的,机械赋予了全新的生命。但如果是以完整的人格移植为目标,那毫无疑问我是失败的,这个手术使他丢失了部分宝贵的人性。于此同时,我还感到一种命运般荒诞的残忍,孤注一掷也想要求生来照顾女儿的父亲,却在重获新生后抛下了女儿。如果他一开始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还会愿意接受这个手术吗?”
“我犯了错误,我以为灵魂只与大脑有关,但灵魂似乎是寄宿在我们的躯壳中的每个地方,就像是肌肉也会拥有记忆,灵魂早已与我们的躯壳密不可分。它是特别的东西,无法触碰,无法形容,但它真真实实存在那,是它使我们成为独一无二的个体,能够爱与被爱。”
“我把结果汇报给乔夫,他并不同我般失落。相反,他非常惊喜,并认为这已经是里程碑的成果,他提出让我为他进行手术,但我无法说服自己,所以我拒绝了他。乔夫问我,我和凯瑟琳的寿命不同,将来迟早会面临生离死别的问题,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人更郁卒了,真是雪上加霜,我不愿让凯瑟琳伤心,只好继续这个课题,如果转换下思路呢?无法分离,就去复制怎么样?复制原主的一切,包括他的性格、情绪和记忆,做出一模一样的人造人,让他替代我陪伴凯瑟琳呢?”
“可是当我问凯瑟琳能否接受时,凯瑟琳反问我,她问我能够接受吗?”
“这真是个尖锐的问题,她问倒我了。或许我装得再怎样云淡风轻地潇洒,她都能看穿我纸老虎外壳下的脆弱不安。她就是这样敏锐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爱着我。”
“当本体直视复制人时,怎么可能不会有强烈的排他性呢?或者说当复制人出现时,是我们最能清楚意识到‘我’的存在的时刻。一想到他要代替我拥抱、亲吻、爱着凯瑟琳,我的嫉妒就要像火山般,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而当我冷静下来时,悲伤就是那覆盖一切的火山灰,万物寂静无声,我的痕迹也将不复存在。”
“或许这很自私,也很怯弱。但比起死亡,我更害怕被爱的人遗忘,孤独感会使我溺闭。好在凯瑟琳温柔地拥抱了我,和我的缺陷、弱点,她说,比起漫长的陪伴,她更珍惜我们共同分享的现在。”
“我无法寻找到合适的方法,所以主动放弃了这项计划。我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在于我似乎太轻看‘自己’了,人类就是如此复杂又精妙的存在,而踏进禁区的我是那么地轻率自大。唯一感到抱歉的是,我曾向乔夫意气风发地许下豪言,现在却没法实现我的承诺了。”
“斯坦因,我是你的创造者,但这不意味着你要被框架在我的想法中,作为我的替代品而活。所以我把你的外观塑造成了一个和我不同,但同我不相上下帅气又有风格的小伙子,肯定会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相信我,你总有天会从心底感谢我的审美。”
“灵魂是我交给你的唯一命题。独一无二的灵魂是如何形成的,是什么让我们成为特别的存在,在经历这个过程的你,抱着疑惑从零开始的你,说不定就可以回答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你寻找答案的过程,或许就会发现在你身上就存在着答案。”
“不过,即便摸不着头脑也不需要苛责自己,要好好享受生活,享受它带给你的欢乐和痛苦,要是能遇到你的凯瑟琳就更好了。这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但若没有这么复杂,美好的东西也不会这么惊心动魄。”
“虽然无法参与你的人生,但我对你寄予了很多的期待,这份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