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齐浑身一僵。
他这个端坐庙堂之上品琼浆玉液的当朝太子,哪里能知道挣扎在底层的老百姓到底喝多少钱的酒、喝什么品次的酒,更不会知道,这西市里头诸多酒肆都是明着掺水售卖的,店家知晓,客人知晓,只他当朝太子不知。
还傻兮兮地自以为聪明地设局。殊不知,在旁人眼里,早已漏洞百出如跳梁小丑。
李裕齐看向姬无盐的眼神,倏地冷若冰霜覆过。上官楚掀了掀眼皮子,冷冷唤道,“庆山。”
半开的窗户里,倏地跳进一男人来,清瘦颀长,表情木讷,看起来像是一具木制雕像。他进屋之后朝着上官楚拱了拱手,规规矩矩低着头站在身后,上官楚朝着姬无盐那边抬了抬下颌,那侍卫又是一拱手,走到姬无盐身后守着。
也不见什么表情,偏偏那张木然的脸看起来就是很不好惹。
一种无声的示威。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很是剑拔弩张。
就在这个时候,姬无盐笑着摇了摇头,“可见下头那些闹事者,当真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这西市,还真如外头所言,乱得很……”说着,偏头冲着李裕齐笑了笑,“您说是吧,太子殿下?”
半大的姑娘,看起来比真实的年龄更小一些,身子也瘦,凭窗坐着的时候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冷,这缓缓一笑却又带着几分天真可爱。
可不管是方才的清冷,还是此刻的天真,看起来当真是无懈可击。
不管李裕齐如何打量,都看不出半分端倪。只是,他也清楚,此刻纵然只是姬无盐递过来的一个台阶,却也是对方表明的态度——她虽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局,却也没有打算戳穿它。即便只是这样一个台阶,李裕齐此刻也必须承了这情。
他不能在此刻节外生枝。
当下打量了一眼抱胸立于姬无盐身后的侍卫,思忖不过片刻,便倏地笑着摇了摇头,“是啊。姬姑娘不管是待客还是受邀,还是去东市那边比较好。不过本宫身为当朝太子,也有不治之过。本宫这就下去看看,可不能让这群宵小继续作乱才是……姬姑娘,告辞。”
说着,也不等姬无盐起身行礼,转身大步流星地下了楼。
步伐仓促看起来多少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上官楚不屑地哼了哼,才道,“也就是你了,还给他几分面子。就李裕齐这厮,也配受了你的礼?”
“配不配的,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屈了屈膝罢了,又没少块肉。此刻若是闹起来,对咱们也不利。”姬无盐随口应着,撑着下颌看着楼下李裕齐带着两个手下朝着那边过去,转首叮嘱庆山,“庆山……烦请你跑一趟,去把宋大人请过去。”闹剧,自然是要热闹一些才好看。
庆山颔首,推了窗户一跃而下,瞬间消失在视线里。
姬无盐乐了,指指庆山离开的方向,问上官楚,“一直这样……不走寻常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低调些的好。”
上官楚耸耸肩,说自己管不了,“他说这样比较节省时间,我想了想,深以为然,便由着他去了……何况,他也不是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知道低调行事的人,何必强人所难。”
说着,也看向楼下,朝着李裕齐的方向努努嘴,“原想着今日过来看看,过几日就将这处端了,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咱们这位东宫太子呀,也是心急,还用这样拙劣的法子。”
“酒鬼闹事,便是官府来了也只是将人抓了关几日,教训一顿罢了,这种事情在西市屡见不鲜。纵然李晏先知道这就是东宫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又如何?纵然闹得朝堂之上人尽皆知又如何?不过就是兄弟俩打打闹闹罢了,在朝中地位尴尬的李晏先,原就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他去得罪东宫、得罪左相,这也是东宫有恃无恐的原因。”姬无盐敛着眉眼笑着摇头,“我只是……有些好奇,李裕齐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上对李晏先下手……”
李晏先这酒肆也不是
李晏先虽然不得宠,也无权势,但到底身为皇室血脉,皇子的体面和富贵还是有的,一个西市的酒肆而已,纵然被毁了也断不会伤筋动骨,李裕齐此举多少有些令人费解。
上官楚起身拍了拍袍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提议,“既觉得费解,那就下去看看,左右咱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家古里古怪的酒肆。”
“成。”姬无盐颔首,跟着上官楚下楼,一边提醒道,“酒鬼闹事最是不知轻重,兄长待会儿可注意着些,莫要离我太远了被他们波及伤到了自个儿。”
提着下摆步履从容的上官楚半点不觉得被自己的亲生妹妹保护有什么不对的,答应地从善如流,“好嘞。”说着,缓了缓,落后于姬无盐身后半步的位置,漂亮的眉眼染了细碎的笑意,看起来当真是金尊玉贵白面书生般霁月清风。
……
楼下酒肆门口,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人,几乎霸占了整条街,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李裕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