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站在原地,盯着那颗鹅卵石的眼神像是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中华文化上千五千年,上辈子的他涉猎不多,对“阵法”更是一窍不通,只从野史杂记中隐约知道这东西博大精深,强大到甚至可抵千军万马。
只是,既是博大精深,也代表难以钻研精进,是以他一直都觉得,姬家这种障眼法虽是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真实——就算真的是天才,也不可能样样精通吧?偏,姬无盐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对于未知的恐惧尽数变成忌惮,林一人生里第一次感觉到了举步维艰。
他不惧生死,人活成他这个模样死亡已经是一种解脱。可眼看着大仇即将得报,他如何舍得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他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手垂在身侧攥着拳头,只盯着那块古怪突兀如今怎么看都觉得诡异的鹅卵石,眼神阴鹜像是看着那个姑娘,开口说道,“姬无盐,我知道你听得到,我也知道你看得到。你知道的,以我的能耐这阵法也就只能困住我片刻,片刻之后我总能找到真正的出口,而你的小个子侍卫最多也就是同我打个平手五五开,姬无盐,你要抓我除非车轮战耗死我,可若是如此,你那方伤亡也不小。”
说完,他顿了顿,故作镇定地看着前方,下意识间,连呼吸都敛着,只怕哪个细节里就露了怯。
琴音未停,落在耳畔,和着某种鸟类的叫声。那叫声甚是古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好像在何处听过,却又如何也说不上来——应该是并不常见的鸟类,仔细回想间,仿佛能追根溯源到某一天的梦里,该是从一个不寻常的梦里醒来,听到了来自窗外的鸟鸣。
后山之上树木众多,自然鸟类也多,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听见的吧……他这般想着,将心思从琴音上收回,又紧了紧掌心,继续对着那方鹅卵石游说姬无盐,“姬无盐,我知道你不想你的人受伤,我也不想伤害他们。冤有头、债有主,你的仇恨应该施加在李裕齐身上。你设身处地想一想,李裕齐吩咐我在你姐姐身上种蛊我能不干吗?种了,我就是李裕齐的心腹,不种……我就是阴沟里的一只臭老鼠,至于你姐姐,大概率仍然会死。何况,我并不认识你姐姐,说难听些,她是死是活……对我来说关系不大,当然,我也没必要主动去害她,你说是吧?”
“姬无盐,你若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不若此刻现身相见,咱们即便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却也不必在这里两败俱伤凭白让人当了鹬蚌相争时那得利的渔翁,你说是吧?”他鲜少一下子说这许多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明显更加嘶哑难听,连自己听着都觉得难受得紧。他咳了咳,咽了口口水润润嗓子。
那颗鹅卵石仍然纹丝不动,旁的动静也未曾生出丝毫。
整个夜幕之下,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他凝神静听,偌大姬家,半点声息也无,脚步声、说话声、甚至呼吸声都没有……太古怪了。事到如今,他知道游说姬无盐的法子大概率是行不通的,既然身处阵中,那破了这阵,这些个魑魅魍魉自然尽数退去。而破阵……总得先找到阵眼。
阵眼……他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还是落在面前那块浑圆的鹅卵石上,初看并不惊艳,细看却又觉得漂亮到诡异,淡白月色下像是某种上好的宝石……其中流光溢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琴音还在继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鸟叫声似乎又近了些、更近了些……林一站在那里,怔怔看着那块鹅卵石寻思着这叫声到底是哪种鸟类的呢?后山都是树林,鸟也多,可若是后山听见的,该经常能听见才是,为何此刻入耳又觉得陌生?
若不是后山,那又是哪里……离开后山之后,更多的日子都是躲在城里、东宫的地下暗室里,人不人、鬼不鬼,像只东躲西藏的老鼠,这样的环境里,是听不见鸟鸣的。
那就是更久之前?
更久之前……那就是去后山之前,那时候他尚在襁褓,鹅黄色的襁褓,是皇子专用。只是伤残之躯尚且上不得朝堂,像他这样丑陋到人人惊惧可止小儿啼哭的模样,是不配在宫里活下去的——万一吓到了皇帝陛下呢?所以他该去死。
只是……张德贤那点儿为数不多的慈悲突然作祟,他没有按照皇帝的吩咐将襁褓里的婴儿丢到山里任由虎狼野兽啃食,而是丢在了山脚下一户农户家的猪圈里头……农户家很穷,只有一个没了妻子的鳏夫以及一头瘦得浑身也没几两肉的小猪崽。对于自己这个从天而降掉在猪圈里的丑娃娃,虽是害怕厌弃,却又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期望自己能给他养老送终。
那地方太穷了,连老鼠都能饿死在里头,何况鸟类?可见,张德贤的那点儿慈悲之心,委实也不算多。
所以,那处自然也从未听见过这样好听的鸟叫声。
此刻若是有人同样身处阵法之中,定然能看到林一整个人的状态很是古怪,他死死盯着前方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表情狰狞逐渐疯魔,攥在身侧的掌心里殷红血迹滴落在地上,沿着鹅卵石之间的缝隙渗进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