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经被禁足多日,听说贵妃短短数日接连回了两趟相府,明面上说是卞夫人身体不适,请了贵妃娘娘回家省亲,可事实上到底所为何事,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贵妃娘娘坐不住了。
朝中许多年轻的官员也坐不住了,不是暗地里递了拜帖铆足了劲地结交白家,就是想着曲线救国先结交了宁国公府——事实上,只有试过了才知道,看起来这些年有些无所事事的国公府比白家更难结交。
两条路都走不通的,就只能在明面上示好了。
朝堂之上公然站队、护着白家,唯平阳郡王马首是瞻,下朝之后更是绞尽脑汁写奏折,一封又一封奏折跟雪花一样飘进陛下寝殿,即便大家心知肚明这些奏章很有可能并不会被翻开。但,态度是很要紧的东西,成不成另说。
那些奏章大多引经据典地强调了“如今这位太子殿下不管是从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来说、还是千百年沿袭下来礼法而言,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规矩礼法都讲究一个嫡庶有别,如今嫡皇子尚在,是万万没有道理立贵妃之子为储君的道理”云云。
听说皇帝倒也看了两本奏章的,看完怒极,拂袖间将桌上剩下那堆悉数扫落,却也没有斥责任何人,态度模棱两可地让人看不明白,就好像那“怒极”就只是演戏给别人看似的。
“若是以往,父皇怒极,必然迁怒于这些个臣子,绝对不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大事化小……”李奕维捧着茶杯看着面前炉子里烧着的炭火,轻声叹了句。说来也是奇怪,有些话原不打算说得那么清楚的,可坐下之后,莫名有种……倾诉欲。这很危险,他如此告诉自己……看向姬无盐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审视。
姬无盐却似无所觉。
这位年轻的郡王这段时日想必心神损耗甚大,明显瘦了一圈,精气神瞧着也不足,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眼下明显染了乌青未褪。心下对对方此行的目的有了大概的猜测,面上却仍故作不懂,就事论事,“陛下不曾惩戒上奏的臣子,亦没有将太子殿下放出来,看来心中还是偏心于郡王殿下的。殿下不必担心。”
李奕维侧目看去,沉默着打量面前看起来仍带了几分天真的姑娘。十几岁的年纪,这份天真本不该让人觉得违和,偏落在姬无盐身上,却如何看都格格不入。
他扯了扯嘴角,并不戳破对方明显的伪装和戒备,反倒认认真真解释起来自己到底为何“担心”,“李裕齐被禁足于东宫,贵妃出宫两次仍然没有求得卞相出手相助,明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卞相不急不躁必有后手。李裕齐被禁足,是因为在疫病之事上办事不力,如今这差事落在了我身上,多日来半分进展也没有,倒显得他李裕齐也不是那么差劲……”
“是以殿下便着急了?”姬无盐挑眉轻笑,意有所指,“着急到……病急乱投医了?”
这姑娘说话,实在不敞亮。
李奕维长长叹了口气,靠向椅背,一时间竟有几分无力感,就好像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棉花上,不着力。他看着姬无盐,问道,“当真是……乱投医吗?我却觉得,是对症下药呢。”
“众所周知,小女委实不懂什么医术的。不过瞧着郡王殿下气色的确不大好,不如请陈老为您号号脉?”
又是四两拨千斤般的顾左而言他。
李奕维摇头,实在不想再同对方这般说话了,他觉得自己若是再不直截了当一点,只怕这姑娘能给你东拉西扯地扯到明天去。说起来,这性子和宁修远倒是有几分相配。
“姬姑娘,本王今日便与你打开了天窗掏掏心窝子。”他正襟危坐看着姬无盐,言语温吞,咬字认真,“首先,姑娘同白家交好,白家老夫人是本王外祖母,于亲疏上而言,本王为亲,太子为疏,姑娘可认同?”
见过攀关系的,没见过这么攀关系的。
姬无盐支着下颌,饶有兴趣挑眉,“太子的确为疏,但君王似乎也算不上是亲……”
李奕维一噎,有生之年委实不曾被人如此嫌弃过。他多少有些不太适应地咳了咳,补充道,“相较之下,相较之下……”
姬无盐这才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李奕维这才继续说道,“第二,本王虽不知具体什么原因,但姑娘显然和太子殿下有些过节,就这一点来说,咱们的敌人是一致的,姑娘可认同?”
谁知,姬无盐又摇头,反驳道,“算不上什么敌人。小女不过商贾之女,哪里能同太子殿下有过节,又不是不想活了……最多算是有些误会罢了。”
当真油盐不进。饶是李奕维平日里涵养再好,此刻也有些想要拍桌子吼人的冲动——自己这边认认真真地“掏着心窝子利弊分析”,那边偏要同你和稀泥。就好像你死死拽着她要一起去看山顶的荣光,她却只觉得山脚的野花野草也甚是好看……没见识!没格局!
偏若当真如此便也罢了,迷恋山脚野花野草的人也不配他一个劲地拽着往上去,可偏偏他又清楚这一切只是她的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