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一虽然成功逃脱,但付出的代价委实不算小。
他几乎丢了大半条命在岑砚手里。
岑砚在武功上的天赋是有目共睹的,这一点便是庆山都自愧不如,只是他小孩子心性,又没什么大志向,不太愿意花苦功夫,而庆山练的又是杀人的功夫,半点虚招都没有,是以岑砚才会在庆山手底下屡屡败下阵来。
但上一回没有抓到林一,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这次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了好几日,就等着一雪前耻,自然说什么都不会让对方在天心阵中全身而退的。
林一拼尽全力才避开要害的那一剑,仍然从后背入而前胸出,直接断了他的一根肋骨。
之后还是林一孤注一掷,想着这法阵就算再古怪深奥,但在半空之中寻着一个方向闷头直奔,总能逃出去的才是,如此又中了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之后,才算是从姬家逃脱。最终,这一次夜探姬宅,铩羽而归。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这模样在燕京城中根本找不到像样的大夫,也不敢贸贸然去找大夫——姬无盐必然会让人留意城中各个药铺、医馆,他这个时候去找大夫,那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以前受伤的时候都是去东宫或者郡王府,替谁办差受的伤就去谁那疗伤,加之他本身武功好,一般人伤不到他,实在也没受过这么正儿八经的伤了。
这次却是为了私事重伤至此,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夜闯姬家到底所为何事……是以从岑砚手底下逃脱之后,他直奔另一处藏身的山洞,那里藏着一些简易的包扎工具,能暂时止一下血,但完全不够,他需要很多药材,金疮药、止血带,甚至他一定还会因为伤口感染而引发高烧。
是求助李裕齐还是李奕维?
他在山洞里半死不活地躲到天亮,最后还是决定去找李裕齐。
首先,李裕齐和姬无盐的矛盾更加尖锐,尖锐到恨不得对方去死的程度,自己在李裕齐面前更容易圆过去。其次,李奕维这位为人谨慎低调,很是韬光养晦,整日里扮演着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清贵郡王,与世无争、无心权势的样子,是以李奕维身边是没有什么高手的——至少,明面上没有。
而李裕齐,至少有一个桑吉。
他再一次粗劣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确保不会在沿途留下任何可疑的血迹暴露了行踪之后,才拖着疲软无力的身体往东宫去。
李裕齐仍被禁足着,外面已经有风声说太子已经被陛下厌弃,被废黜只是时间问题了,连带着卞相在朝中的地位也急转直下,一些年轻的官员纷纷倒戈,转而向白家示好。有些往日里得罪过白家的官员,示好无门,便动了曲线救国的心思转向了宁国公府——毕竟,宁国公府和白家素来交好。
年纪大一些的老臣总是更沉得住气些。
他们笑意盈盈又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些浮躁的年轻人摇头失笑,却也并不出言提醒——总有些跟头必须亲自去摔的,旁人拽着你耳提面命地警告你前面是陷阱,兴许对方也只会怪你多管闲事。
年轻人嘛,摔摔跤,吃吃亏,长长记性,也是好事——某素来和白家不对付的尚书如此说着,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眯着眼儿,弥勒佛似的,半晌又问身后手下,“秦太医……当真去了大理寺?不是说,他新得了个孙女儿,只顾着含饴弄孙吗?”
手下微微躬身,低声回禀,“听说是的……”
某尚书又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笑意盈盈地,半晌,才道,“看来……时间差不多了……”
时间差不多了?什么时间差不多?如何差不多?手下听不明白,尚书大人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乐呵呵地步下台阶,“走吧,去我家吃饭。最近不是流行江南菜吗,我家夫人不知从何处请回来一个江南厨子,那一手的江南菜真是一个字,绝!尝尝去?”
那手下弯腰行礼,颔首道好,“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脚步声渐行渐远。
一旁偏殿里,宁修远缓缓阖上手中账簿,起身走到窗前,打开偏殿的窗户透透气,目光落在那位来向陛下请安的刑部尚书离去的背影上,注视良久。
刑部尚书并没有如愿见到陛下,待张总管转达完圣意之后,他又在门外候了一盏茶的功夫,同身边手下说了一会儿话,这些话自然如数传入了在偏殿看账簿的宁修远的耳朵里。
他手里的那本账簿,属于风尘居。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这些个达官贵人们担心受风尘居“流年不利的运势”所影响,又或者担心得罪某些权贵,总之,风尘居的生意直转急下,时至今日已无往日辉煌。
连风尘居里的某位大厨都另谋出路去了。
宁修远垂着眉眼掸了掸手中账簿,勾唇笑了笑,外头就传来张总管的声音,“三爷……陛下醒了,要见您呢。”
“就来。”宁修远随手将账簿搁在一旁,起身开门出去,又吩咐张德贤,“还要麻烦张总管知会一下手下人,这屋子近日都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