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背靠椅子,把双脚挂到桌面,换了个慵懒的、舒服的姿势。只有在无人时候,或者熟人面前,他才会把懒散的一面展露出来。
究竟是谁袭击了自己?
不大可能是豪哥。
俩人已见过面,如果要教训他,当场就动手了,后面再动手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只要不是傻子,就会第一时间怀疑是豪哥。这么简单的道理,陆远都懂,豪哥不会不懂。所以,教训陆远的,应该另有其人。而且,袭击的时间点也很有考究,就是要让他错过期末考试。
医生的诊断,已经让父亲起疑,但陆远只想自己解决问题,不想告诉父亲真相。
还是幼儿园小班时候,陆远就学会了隐瞒真相。
幼儿园不大,只有两个班,一个大班,一个小班,用两堵墙隔开,中间就是公共的活动区域,课间时候,大班和小班的同学,就在这片区域玩耍。陆远见到几个小哥哥爬上了大班的围墙,从上面一跃而下,非常威风。陆远很羡慕,觉得自己也行,也跟着爬上去,跳下去,然后就是一阵锥心之痛,从脚踝传到五脏六腑。但他忍住没哭,虽然脸色苍白,但仍然假装没大碍,单脚跳回座位坐下。之后的至少一个月时间,他走路都觉得痛,一脚踩下去就痛,如果别人留心观察,会发现他跛脚走路了。但他仍然不肯告诉家人。你说他倔强也好,好面子也好,担忧也罢,总之,他就是不愿意把自己的痛苦说出来。只要一回家,一有家人在旁边,他就会少走路,不得已走路就忍痛踩稳,装出正常的走路姿势。
竟一直没穿帮,直到有一次,爷爷住院,父亲带着他去医院探望,走在长长的走廊里,陆远可能忘记了,可能太累了,露出了跛脚的走路姿势。父亲发现了,问他是否腿脚有事,他依然不肯承认,撒谎是坐车久了,腿麻,蒙混了过去。
也许是上天眷顾,也许是小孩子骨骼的自动修复功能,过了一个月左右,伤脚自动恢复了正常,陆远才摆脱了跛脚的命运。
现在遇到了第二个坎,陆远仍然想独自扛过去。
“咚咚咚”的敲门声,把陆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陆远打开门,见到是姐姐,微笑着打招呼,“刚回家?原来高中放假时间也跟初中一样。”
“对啊,刚放假。脑子没摔坏吧,我看看。”姐姐陆方带着疼惜的神情,就要伸手去摸陆远头。
陆远赶紧护住头,“别摸别摸,缝过针,疼。”
“干嘛那么不小心呢,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骑车摔倒,羞不羞?”
“羞,羞,别说了,再说都得找地缝钻进去了。来吧,谈谈你一个学期的高中生活,有啥精彩的,让我羡慕一下。”
陆远让出通道,自己坐到床上,把椅子让给陆方坐。
陆方穿着苏南中学的校服,个子已经被陆远赶超了,陆远的身高从六年级开始就拔高,以前的矮小子已经长成高瘦的帅小伙了。
陆方并没坐,打量了陆远一番,又翻了翻桌面的课本,如同老师检查作业一般,“高中更难,你会发现身边的同学,藏龙卧虎,个个都像武林高手一样,看着普普通通、嘻嘻哈哈,却身怀绝技,一出手就是绝招,招招毙命,老姐我,已经发现力不从心,有被甩出车厢的危险了。”
陆远看着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有这么夸张的么?你的成绩不差呀,当然比不过我哈,但也不至于吧,要被摔下车。”
陆方头没动,眼珠子一翻,白了他一眼,“等你能考上我学校再说,别自我吹捧了。”
“不好意思,你学校太年轻了,没底蕴,不符合我胃口。我目标是海城中学,又老又旧,才够味。”
“有志气,不愧是我弟,好好读,姐看好你。”陆方拍了拍陆远肩膀,出去了。
陆远有点惆怅,中考,高考,如同两个大的漏斗,千万学子拼命往里挤,每次筛选,都是一次分流,把人像产品一样,分为合格品和残次品,合格的就有资格进入下一轮学习和筛选;不合格的就提前进入社会大熔炉接受教育。这样好么,不好,但农村孩子,似乎只有这么一条出路。
陆远拿出笛子,又学着吹,五音不全,并不妨碍他能吹响,能吹好。
他又搬出画架,站到顶楼,把远处的大榕树和破旧的老屋装进画里。
夕阳已西下,但他依旧心乱如麻,笛子和画画,并不能令他放松下来。
晚饭后,他骑上单车,他觉得自己需要出去透透气,便出去了。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陆远随着内心的指引往前骑。
服装店内,灯火明亮,还有顾客进进出出,楼上的窗户,也是灯火明亮,似乎还有人影掠过,似乎还有琴声传来。陆远痴痴地望着,自己喜欢的是人,还是喜欢这种喜欢的感觉呢?陆远也不明白。
他继续往下骑,穿过一个又一个昏暗的路灯,来到了熟悉的巷子口,门口的灯亮着,屋内的灯也亮着,她此刻会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