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浓雾封山，许是太早了些，空气中尽是冷冽的寒意。
连着两日起了个大早，陈颂禾实在是控制不住困意，一边梳妆一边闭着眼歇息。
归桃在她的耳边小声絮叨：“小姐，今儿个可是大日子，快别睡了，夫人特意叮嘱过的，要让你在宴席上一鸣惊人！”
陈颂禾打了个哈欠，勉强支撑起脑袋，两眼却仍是没有睁开。
“小姐梳妆得如何了？”流觞推了门进屋，带着满满一身晨雾。
陈颂禾惊得一下子睁开眼，高声道：“就快了。”
流觞虚长她十岁，一直跟在梁玉涵身边，几年前丈夫过世后至今未曾再婚配。她平日里最是稳重矜持，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一对好看的柳叶眉微微扬起，眼睛一瞪，却能露出些许凶光来，教训起人来毫不留情，陈颂禾是有些怕她的。
她没有回陈颂禾的话，静悄悄立在一旁看着归桃替她梳妆，归桃起了一身的冷汗，连带着手中的梅花梳都拿不稳了。
“马车已经备好，小姐最好快些。”流觞淡淡道：“届时奴婢会随小姐一同进入雍王府，望小姐旗开得胜、寻觅良人。”
归桃听罢，撇着嘴向陈颂禾撒娇：“小姐，奴婢也想陪您去。”
陈颂禾一愣，自铜镜中观察流觞的反应，不料正巧与她对上了眼。陈颂禾一声轻咳：“不如……”
“不可！”流觞答得极快：“王府规定，一位贵女只允许随侍一名婢女。归桃年纪小、资历浅，奴婢不放心她。”
陈颂禾是无所谓谁随侍的，况且流觞说得有理，她只得歉意地对归桃笑笑：“归桃，你随我们一道去王府，不能入门，你便在马车上等候如何？也算长长眼，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只要能出去归桃便满足了，她喜道：“多谢小姐！”
……
辰时，浓雾悄然撤退。清风居内的月季开得正旺，枝叶上都结了露，顺着叶脉缓缓滴下叶尖，框住一只虫蚁，它挣扎几番，直到那颗露水在土壤中散开，才悠哉悠哉地继续前进了。
今日天光甚好，日头暖洋洋的舒适。雾气彻底散去，空气变得干燥起来。
陈颂禾拗不过梁玉涵，被她逼着套了件繁重的衣裳。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边跨出陈府的大门时，梁玉涵的眼中全是惊艳。
“好看，好看！我就说我女儿是个美人胚子哈哈哈哈哈哈……不枉我从云锦阁陆夫人手中抢下这块好料子哈哈哈哈哈……”
陈颂禾脸红起来，她左右瞧了瞧街上的人来人往，忙堵住自家娘亲的话头：“时候不早了，娘，女儿出发了。”
她柔顺光泽的乌发乖巧地垂在身后，额发两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脑后插着一枚碧血玉兰簪子，珠圆玉润，气质如兰，魅而无骨。面色红润生辉，在晨光下发着亮。唇是极淡的桃红，正衬她这个年纪的少女。
身着一件水蓝的外衫，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犹如凝脂。长袖纹着祥云，下坠墨青曳地烟胧翠竹流仙裙，腰间围着白玉丝带，下摆连着穗子，俨然一个如玉美人。
“吁————”
远处传来马蹄声，原是陈筹下了早朝，正巧到了陈府门前。
他将马交给下人，撇了一眼陈颂禾，而后目不斜视地朝梁玉涵走去：“夫人专程等我？”他笑嘻嘻道：“今日宫内冷清，金吾卫大半都遣去接迎长公主，我便也提前回来了。”
梁玉涵瞪他一眼。
“爹爹。”陈颂禾唤了一声。
陈筹回过头，不解地凝视着陈颂禾，片刻后发出惊叹：“阿颂？是你！你……”
他围着陈颂禾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儿，毫不吝啬地发出赞美：“不愧是我陈筹的女儿哈哈哈哈哈……这簪子很衬你，以后多穿些女装，也让军中那些将士看看，他们的将军可不只有蛮力哈哈哈哈哈哈……”
陈颂禾无奈抚额，悄悄在他耳边低语：“爹，我就这么去了春日宴？和亲的事……”
“对……”陈筹像是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道：“去了也好，总归陛下给了一月之期，若是你在宴上跟哪家公子定了亲，相必圣上也不好毁人姻缘吧。”
陈颂禾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问问陈筹，和亲这事儿真的不用同母亲说说吗？只是陈筹的话却恰好给了她灵感，是啊，对啊，若是她能在一个月之内定亲，说不定和亲一事就有了转圜之地。
她的心中一瞬间升起一丝希冀，可是……若是她不去和亲，难道朔国十二城便拱手让于北狄吗？那她还不如去和亲呢……
圣上许是仁善，怜她为国效力，却还要任人鱼肉，想着缓期一月让她做个思想准备罢了。她轻轻扬起了笑，于华黎而言，他不是个好父亲，可于朝臣百姓而言，他也许是个好皇帝。
陈颂禾没答陈筹的话，朝两人行了一礼，领着流觞和归桃转身上了马车，身后的陈府逐渐在闹市中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