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桃蹊以为今日将被人拒之千里的时候,颈上袭来一股掐力,紧紧锁住了她的咽喉。
眨眼之间,她被撞至墙上,颈间剧痛似刀,放走了她体内所有的氧气,以致她口舌发燥,脑中也聚起一团即将爆发的火药。
透过眼前人紧缩的瞳孔,她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正在抽离,所有感官皆被放大到无比清晰的地步,血落风啸,眼前人的低吼,以及她身不由己的嘶声……
时光倒流回至二十年前那个夜晚,同样的危险盘桓在她颈间,她眼前浮现出那些哭泣的女人们,本能地挣扎起来,人却又笑着,唇轻轻吐露着什么,连她自己也听不清。
许久以来,身体似乎随着仇恨积蓄了经年的水,在杀死仇人的那一刻决堤一泄,而后唯剩空寂,她站在长风凛冽的冰原之上,四望流水千支,心茫茫无方向。
她想摒弃心上不时涌来的迷茫遐思,但那不是闭眼就能关上的,要想关闭,似乎只有永远闭眼,所以她想再试一次死亡的感觉,她也记不清年少的自己为何拼命求生,活在人世分明感受不到任何喜怒哀乐,一切都没有意义,可为何,她要选择这样的人生?
就在她即将闭上眼之时,颈上毫无预兆地松了下来。
生命的源泉再次涌入,她如枯枝逢水,即便呼吸急促如吞刀片,身体的自救机能仍驱使她不断汲取能量。
“对……对不起——”
崔勿有所清醒,见面前柔如一滩水的女子,脑中之弦铮铮作响。
桃蹊满脸通红,仍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来:“崔师兄,我说过,你杀不了我的。”
他却不敢再靠近一分,模样与受惊的野兽无异,桃蹊很难将这狰狞的面孔与记忆中温文尔雅的剑湖踏风联系在一起,扶墙站起,很是耐心道:“这是师父让我交给你的佛花丹,可以抑制你的毒发。”
崔勿见她从来遮住的颈间蔓延着一道紫红掐痕,却蜷缩至墙角,垂目哀求:“别再来了。”
桃蹊低头一瞥,道:“这是陈年旧伤,与你无关。况且我不来,师兄难道便囚居于此,不再出去了吗?”
说完,她微微倾身将药放入他衣袍间,转身离去。
“你能放我出去?”崔勿明显一怔,清瘦的手垂地似要将木板绞碎。
“明日。”桃蹊回头。
房内死寂下来,崔勿踉踉跄跄行至榻边,从暗阁取出一把霜色轻薄的剑,剑上如今刻了名字,他盯着那新字,就这样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握紧它,可抵万般痛楚。
离人久去,便有人担忧。
易瑕望着日落月生,却还不见阿泽回来,不免焦心,如今她在这世上,没有多少能信任依靠之人了。
她在院中来回踱步,翘首以盼,不见归人,却见那袭流着暗光的碧色锦袍,她很听阿泽的话,愣了愣,都不敢抬头,飞快跑向廊里。
然她却感觉身后人快步追上了她,出口微沉:“她还没回来?”
“没……没回。”她低下头,结巴地应了一句。
徐斜行挑了挑眉,问:“不等她回来了么?”
他早已将阿泽对他的警告抛诸脑后,又或者是偏要看她知道后的反应,道:“易瑕姑娘,我和你一起等。”
还未等小女子回过神来,他已然掀袍,就席地坐在台阶之上,慵懒的很,抬眸看她,眼中温和带笑。
易瑕还是没有放松警惕,虽未离去,却也远远站在了柱边,反正不敢挨着他坐下。
静默半晌,徐斜行不知这姑娘为何如此害怕自己,有些好奇,问:“她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怕我?”
易瑕怔住,没有回答。
徐斜行随意笑笑,自问自答:“她肯定说我阴险狠辣,卑鄙无耻,杀人如麻……”
他说这话时没有一丝不悦,反而温和清淡,甚至带着些无奈之意。
易瑕不由看了一眼,见他面上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流云,温润的很,轻声出口:“吴姑娘没有这么说。”
徐斜行目中一闪,转头笑问:“那她说我什么?”
易瑕撇过头,但那人的注视让她颇不自在,她终究还是回:“吴姑娘只说,你不是好人。”
他还是淡淡一笑,没有生气,只看回了敞开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离人仍未归。
“她有告诉你,你的仇人是谁么?”徐斜行随意折过台阶旁一根杂草,怔了怔,这般动作,有好多年不曾做过。
易瑕目中霎冷:“是海门寨的人。”
“你想报仇么?”坐着的人又问。
她忽然觉得这人也没有那么坏,又想起阿泽说过要和不同人打交道,定定回道:“吴姑娘帮我报了仇,我便要好好练武,重振易氏镖局,让那些人看看,易氏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
徐斜行眼中掀起一线波澜,淡淡问:“她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