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夷。
那人愣了愣,随即笑问:“好啊,你还想比什么?方才我立规矩,这次,你来。”
她不客气上前,虽比不得其健壮,气势不输分毫,抬手指向楼前一排排如山的酒格,缓缓道:“斗酒。”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斗酒?
一个女人,同北地最骁勇的男子?
必输无疑!
连一旁观战的柳无面也快步走来,牵了牵她衣角,眼神深沉地示意,不可。
“女子,你若有能赢我的海量,我晏霆在此立誓,此生,再不沾酒。”那人目色亮晶晶的,立下豪言壮语。
见他终于报了姓名,她目中一闪。
“是大幽九泉盟的少主,晏霆。”柳无面凑到她耳边道。
“晏禅秋之子?”她一惊,没想到这么快能见到她随口编造的故事中人:“何故如此嚣张?”
“他的母亲是迟日城主的姑母,曾经的北地第一美人,吕瑛。”柳无面回。
怪不得。
她明白过来,原来和吕熠是表亲关系。
“一言为定。”
她眼中同样闪着明烈的光彩,索性将外边的青袍脱去,只留薄可透肤的冰冷雪衣,清风一吹,满身恣意。
其实经方才一番搏斗,她大约摸清了此人的武功路数,确有迟日功法的凌厉。
可若如此,这人自非奴隶贩子,她再度望向那一伙躁动的长队,正是盛夏,着镣铐关囚笼的滋味,定不好受。
无数双黝黑又干涸的眼睛盯着她,像是百十空洞。
让她不断回味起不久前自己的苦涩不堪。
而最后那一辆马车巍然不动,似乎也不汲汲于热闹,自始至终,连车帘一角都未掀开过。
烈日暴晒,里边只怕成了火炉。
其实不然,内里空气闷热是真,坐在其中的,却只觉寒意刺骨,额头不断渗出的,也是冷汗。
纡兰偷偷瞄过一旁人的脸色,当真静美如雕塑,也冷漠成冰雪。
随着外头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他的脸色显而易见地一寸寸结成霜花,乃至额角细小的汗珠,都似不敢流下。
“阿姐怎么还没来?”终于开口。
纡兰透过竹帘观量将西的日光,暗暗叹气:“小姐那边,许是什么事耽误了,如今也不过申时。”
“你去看看,有事向我加急。”吕熠沉声命令。
“现在?”纡兰一惊:“那您呢?”
一想到那不按常理出牌的吴小姐,还有处处同吕熠作对的贵人,他实在不放心将公子一人放在这。
“待我回来,予你长假,西疆花神节将至,去西疆如何?”吕熠扫过他,搭在膝上的手轻摆了摆。
纡兰眼神一亮,再无疑虑,立刻领命:“多谢城主。”
说着,他拿起车壁的斗笠细细扎好,朝人行礼告辞:“公子,山高路远,一切小心。”
吕熠轻应,目送一身毫不起眼的黑衣掀帘离开。
一下车,纡兰便被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喊酒声惊了步,他忍不住望去一眼,除却一百零八名囚犯,此处热闹也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
而那吴小姐二人就一张朴实无华的方桌拼酒,古树荫下,远黛楼前,桌上酒瓶竟已堆成小山。
还不停歇。
女中豪杰——
他嘶了口热气,压低笠沿悄然混出杂乱的人群去。
这边,以为自己来无影去无踪之人,其实早被正对此方向的阿泽收入眼底。
“喝!”
“别停啊——”
耳边是不绝的呼喊,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阔口的酒碗直接抛弃,扫过酒坛灌下口去。
对面晏霆见状,竟是咂舌,落后片刻,也赶忙丢碗,又挥手拂了阿泽酒坛,酒花四溅,葱然的花草也不知是沾了便宜,还是触了霉头。
此时是四坛对四坛,不分胜负。
众人皆瞪直了眼。
“这酒喝着无味,其它陈酿在何处?”他声似被火灼过,低哑得很,又是一挥手,招来远黛楼的掌事:“最烈的刺金乌呢,统统给爷拿出来。”
掌事识得这位祖宗,恭敬道:“晏大人,小店二十年以上陈酿浪里金虹拢共十坛,大人与这位姑娘喝了六坛,打了一坛,十年刺金乌只剩四坛,逝水酒倒是还有十数坛,不如......”
“逝水?”
阿泽听闻眼波一动,北地人独爱南方这香气清醇,余味悠长的逝水酒么?
“不错,仙亭的名酒逝水,亦是酉中九缸仙酿——”
掌事还未介绍完,便被晏霆一声不屑的嗤笑打断。
“逝水逝水淡如水,算什么酒,娘儿们喝的罢了。”他看来上了头,语气有些黏糊糊的,声音却如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