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斜,白云飘荡,小乙坐在廊下的最后一级石阶上,一张粉团脸生生被阳光蒸出些热气。
妙悬拉她,要她去阴凉处避一避,小乙不肯,只道:“师姐你看,你快看,那马怎么还在吃,今年柿树上一共没结多少果子,都快让给它霍霍完了。”
小姑娘的声音里隐隐带了些哭腔,继续道,“我都还没尝过呢!”
妙悬见她一个劲的在那嘟囔,顿觉好笑:“那怎么办,师姐给你抢一个来?”
“别,它会踹人。”小乙信以为真,紧拉着妙悬不放。毕竟刚才拴马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那肥马蹄子上的功夫了。
“那你别看了,越看越馋。”妙悬搂过小乙发间的红绸带,一边一个,将她两只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的。
小乙向来是个懂得报恩的好孩子,见师姐如此体谅她,忍不住也要体谅体谅她师姐。
她将袖子里搁了不知道几天没洗的青罗手帕拿出来,摸索着往她师姐脸上蹭,边蹭还边劝道:“师姐,你也别看,明年我们还会有柿子吃的。”那倔强中带着一丝伤感的语气,也不知道需要被安慰到底是谁。
她小小一个人,在那里兀自动情扮大人,颇有些喜感。
只苦了妙悬,半仰着面,看着那青罗帕上落下的油点子,恨不得将一张脸扭出残影来。
妙悬正“挣扎”着,忽听见后面传来一句陌生的声音道:“小心。”
而后,便感觉多了一只手,轻托在她后脑上。
妙悬拨开面前的青罗帕,一转头,就看见之前那年轻将领——叫崔嵩的,半弯着腰,立在她背后,右手护着她的脑袋,不让她的头撞到石阶上去。
妙悬心中感激,正要开口道谢,却听他严厉道:“公主乃千金之躯,就算是同门师姐妹,也不该如此不知礼数,嬉闹无度。”
他这话音,竟是直冲着小乙而去的。
小乙一时无措,愣在原地,妙悬解围道:“你先去找三师姐玩,等会我去找你,保准你能尝到今年的柿子。”
妙悬轻声细语,将小乙哄走后,方才对着崔崇道:“这位大人,你管得也太宽了吧,尽早整队往山里巡查,那才是你的职责!”
崔嵩一双锐目,黑黢黢的眼睛里仿佛也藏着北境的风沙,冷肃不已,他道:“公主身份尊贵,日常当与旁人保持距离,不宜让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怎么算尊贵,敢问郎将大人算尊贵吗?下回两军对峙时,是不是也要保持距离、稳坐中帐,等着手下的兵士全都牺牲了才肯上阵?”
崔嵩面沉如水,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隐秘的风暴似的,他冷声道:“我视同袍如手足,公主请慎言。”
妙悬不甘示弱道:“我亦视师妹为亲人,所以,也请你收回刚才那句话。”
崔嵩紧盯着妙悬,半晌,方才移开目光。
人皆传闻华城公主自幼入观,禀性温顺,弱质可怜,比宫里的平阳公主不知好上多少倍,现在看来,不愧是姐妹俩,一个赛一个的难缠。
崔嵩垂眸拱手,道:“末将知错,还请公主责罚。”
他话语虽低,可动作间,银铠摩擦,锵锵作响,气势一点不弱。
妙悬道:“责罚不敢当,我不过是含光观里一个小道士,没那么大权力。不过,将军受累帮忙摘个柿子吧,我答应了师妹,不好空手去见她。”
说罢,侧身指着那树的方向,道一声:“请。”
无论他是摘了柿子还是让马尥了蹶子,她都喜闻乐见。
崔嵩看出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心中又给她添了条记仇的标签,而后缓缓走过去。
到了树下,那马本欲踢他,却见他唰的一声,从腰间拔出把宝剑。
明明是午间,阳光正好,那剑却泛着森森寒意。肥马见状,立刻不敢动了,就这么任他分走自己的食物。
崔嵩收剑,将那红澄澄的柿子递给妙悬,道:“姚大人的马性子凶,谁将它拴在此处的?”
妙悬将柿子揣进兜里,先没回答,只道:“这又是哪儿不合礼数了?大人直说便是。”
崔嵩瞥她一眼,道:“与那无关,只这手段,很是取巧。”
妙悬听他的话音,估算着这取巧二字间的平衡,觉得还是偏正面的方向多些,刚准备回答,却被跑过来的小乙打断了。
“师姐,师姐不好了,那矮太监正撞上妙圆师姐,死拉着她的手不放!”
“什么?她们在哪,你说清楚些?”妙悬道。
小乙道:“在客舍前的花地里。我远远看见妙真师姐朝我使眼色,还想怎么呢,原来是那矮太监将妙圆师姐认作花神,要带她回家去,妙真师姐阻拦,还被他推了一把。”
妙悬将柿子放在小乙手上道:“好,你做得很好,别害怕,我马上过去,你赶紧将这消息告诉师父。”
两人一东一西,在廊下匆匆作别。
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