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顺利坐着品茗,听曲,茶喝完了,他起身,续水,他故意叫清丽出来给他续水,外面的老妈子闻讯,赶紧进来给二公子倒茶。程二公子顺便走到房间北窗口,看了一眼窗外日光的位置,想判断一下此刻处在什么时辰。他见到夕阳西下,碧波荡漾的运河畔被染上了一抹金色,柳枝在风中摇曳,他随口说:“夜条风淅淅,晚叶露凄凄。”
丽丽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谢眺的诗句最是清丽,如此才华却不幸短命,只写到三十有六岁,便枉死狱中,人生如转蓬,不由自己定。”
程二公子接口道:“确实如此,在那样的朝代,无论怎样逃避,最终还是难逃厄运,身在重要位置,又是居于权力中心,一旦被当权者盯上,再怎么韬光养晦,再怎么独善其身,明哲保身,也是无济于事,相较于默默无闻的普通百姓,达官贵人有时候也是悲哀。”
清丽说:“正如出生于淮安的韩信,再怎么劳苦功高,也难免被杀的命运。”
程二公子说:“命运由天定,但是,也没有那么失望。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我等幸亏生在当下。”
清丽说:“恭喜公子,贺喜公子,能够生逢盛世,一切无忧。”
程二公子说:“此话怎讲?”
清丽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公子一样幸运,厄运来了,再努力又如何?小谢够谨慎小心了,还是被诬陷入狱。封疆大吏,只要被猜忌,被诬陷,连累的何止是自己,覆巢之卵,无一幸免。”
成顺利看着薄纱后面的女子,见她处于红尘之中,欢乐场上,却如此深刻,对世事如此洞见,实在是佩服之至,却也心疼不已。他想,对方是遭受到何样的命运,居然身居青楼,却能够知晓天下事。熟知古今,明白兴替。他不由得迷恋上这个女子,想保护她,却又无计可施。
此时,外面响起了嘈杂声,一个男子吆喝着进来,老鸨周妈妈跟在后面阻拦,却不敢大声,小心陪着不是,只听见外面的男子大声叫道:“什么卖艺不卖身,什么只弹曲不陪酒,今天大爷就要她来陪爷喝杯酒。出来,丽丽,出来,大爷我今天就要一窥你庐山真面目。”
听着声音,脚步已经重重踩在楼梯上,吆喝声伴着“嘎吱、嘎吱”脚步声,一个醉醺醺的男子爬上楼来,冲进丽丽的房间。来人一身酒气,步履趔趄。考究的衣服上被酒污了一片,也因为刚才摔在了楼梯上,身上染了尘土,看上去邋遢不已。来人人高马大,却因为喝多了,步履趔趄,身子弯着,显得矮了许多。他走进来,直接走到绢丝帘子跟前,欲伸手拉出帘子后面的丽丽。老鸨周妈妈跟在后面,举着双手,却不敢拉开醉汉。成二公子快步上前,一把拉开来人,把他搡出门去。老鸨松了口气,醉汉倒在地上,重新爬起来,还要继续朝屋里冲,可惜他喝多了,根本没有力气拉住二公子。老鸨让打手把醉汉扶出去,边叫:“好生扶着公子,别磕绊着了。”
从老鸨口中得知,刚才来闹事的是淮安知府的公子何安。成二公子早有耳闻,何安不学无术,屡试不第,平时逛妓院,喝酒,闹事,在河下一些酒楼吃干股。别人都拿他没办法,能给点钱息事宁人,权当做送钱给他老子何知府的。老鸨也不敢得罪他,只能哄着。
成顺利想离开,可是,看着丽丽的处境,他便牵挂起来,舍不得离开这里了。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情感,想用一己之力保护这个女子,守护这个女子,他知道家里对自己的安排,必须考取功名,如果考不取功名,便是辜负了列祖列宗,辜负了父母爹娘对自己的安排和期望,也辜负了族里长老对父亲的期待。他想,如果他是三公子就好了,三公子,可商可官,也可以种地收租,不用承担入仕的重任。如果他是三公子,他可以跟丽丽在一起,朝云暮雨,出双入对。他想保护丽丽的安全,又恐辜负了父亲对他的期望,他是孝子,不想违逆父亲的意愿,他只能努力考取功名。可是,只要他考取功名,就不能跟丽丽在一起。大清律例,身家不清白之人,不可以求取功名。妓女、戏子的孩子皆入列。
成顺利虽然顾虑父亲的感受,却情难自禁,忍不住一再去醉香楼。玉儿在府里,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二公子,可是,玉儿觉得,忽然有一天,二公子很少露面了,早上很早出门读书,晚上总是很晚回来,她通过二公子的书童,打听到二公子迷恋上了翠香楼的头牌丽丽,于是,有意无意地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老爷、太太,老爷太太很愤怒,他们恨铁不成钢,更加紧给他物色一个妻子。
有一天,在翠香楼里,他迎面碰上父亲,程老爷并没有多说什么,二公子转头尴尬地离开了。第二天,父亲找他,说:“我不反对你去找丽丽,但是,你要明白你身上所承担的重任。你不要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毁了你的前程,毁了我们程家的基业,男人可以玩,可以消遣,但不能入心入肺,玩过了就收收心,到你的学业中来。”
成顺利点头称是。
可是,他还是只要得空,就朝醉香楼跑。程会长让人找来媒婆,让媒婆抓紧给成顺利说媒找媳妇,无奈成顺利坚决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