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来如此顺利地成了富源布庄的伙计,让他感动不已。虽然他不知道其中具体的原因,当然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他也不可能去向任何人打听这件事的前后缘由,但他心里像明镜一样: 这是李掌柜对自己最大的关照,而且老孙在里面也出了很大的力。
孙玉来虽然年纪不大,才刚二十岁,可是家庭的贫穷、兄长的关照以及为了生存长期没日没夜的奔波,让他对生活有了深刻的认识。以前自己年龄小,也没有多少文化,所以对生活地认知大都是停留在感性的层面,当时他体验最深得莫过于看到爹娘、哥哥、弟弟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而忍饥挨饿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时的那一份深深得无奈与痛苦,虽然平日里他少言寡语,很少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但是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翻江倒海。在一个个饥饿而寒冷的冬夜,多少次,在梦中,他永远都在跋涉,但是路永远都是那么曲折泥泞,而且脚下的路永远是没有尽头。每一次,在梦中,他都在拼命的奔跑,赤脚被路上尖锐的石头硌破了皮、被横在脚下的荆棘扎满了刺,鲜血流出来,粘湿了路上的尘土,但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他就这样一个劲向前跑呀跑,可前方却是一片黑暗,他就像是一叶飘浮在大海之中的扁舟,周围雷雨交加、惊涛骇浪,前方一片迷茫,虽然他用尽了所有气力往前划,可是一个巨浪扑来,又将他打回到了原地......
每一次梦醒之后,他都痛苦万分,大汗淋漓,筋疲力竭。他很明白,自己还太弱小,即便再努力,也根本没有能力找到出路。
从大哥爱恋而悲伤的眼神中,玉来能够感觉到大哥对他的充分理解。
其实,自从大哥在家中生活极其艰难、粒饭粒金的情况下,仍然愿意拿出粮食让自己跟从解先生学识字起,他心里就已猜出了大哥的良苦用心。所以,在跟从解先生学习时,他都是用自己的命在学,他对学习的用力程度让解先生极为震惊,但奇怪地是每次在他超额超标准地完成解先生布置的作业时,解先生都先是惊喜、赞许、表扬,却又每每在此之后不易察觉地摇摇头,有好几次解先生的眉宇间竟然深隐了丝丝缕缕的忧伤。他猜不透解先生的心思,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猜,他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的学习,然后尽可能地帮家里干活,减轻大哥的负担。唯一让玉来感觉有遗憾的地方,就是由于当时家里没有钱买纸和笔,他的书写练习受了很大影响,没有办法,他只好将解先生所教的字形、笔法和结构,以树枝代笔,以黄土地为纸,单个字单个字地天天不间断进行强化训练。三年下来 ,玉来对解先生传授学业的理解和掌握程度,已远远超出了孙玉祥所能想像和理解的范围,孙玉来对大哥的谋划早已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正因如此,当李掌柜同意他在店里留下来时,玉来的那份感激与感动可想而知。
当天夜里,平生第一次踏踏实实、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舒舒服服的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玉来那个多少年让他欲罢不能的梦终于出现了转机,虽然梦中他还是在奔跑,虽然他的双脚还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但让他惊喜不已的是,前方,就是在正前方,在那重似铁幕般的黑暗中竟然有了一缕光亮,虽然这丝光亮极其微弱,像是用极薄极锋利的刀刃快速划过后留下的一道痕迹,但这对于玉来来讲,绝对就是一道最灿烂最耀眼的彩虹!
梦醒之后,正是东方吐亮之后的黎明。
玉来快速起床,这夜的长梦,带来的不再是恐惧和无奈,而是无限的温暖与期待。
天还很早,其它的伙计都还在梦乡中来回游荡。
玉来悄悄地开了门,走到院子中。
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个寒战。
虽然墨蓝色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但是北方的三九天冷得那叫个扎扎实实,站在院子里,穿着单薄的玉来,几乎就是个透明人。
他快步走到了工具棚,拿了一把大扫帚,从布店的后门开始向北,一直沿着往里走的主路,扫了起来。
刷,刷地扫地声,惊动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孙,老孙的名字叫孙常友,四十多岁,在李掌柜店里已做了十年,他的主要职责就是给布店里做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他都是这个店里起床最早的那个人。虽然这个活不轻松,但好在天天能吃个热乎饭,而且李掌柜也待他不薄,所以六年前,他就把妻女接了过来,在偏僻的郊区租了两间平房,算是安了家。他平日就住在店里,七八天才回一趟家。
今天早上,他正在伙房里忙着做饭,一回头,隔着腾腾热气,他看到了窗外的玉来正抡了大扫帚在清扫院子。
“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俺没看走眼!”老孙自说自话。
等扫到伙房门口,玉来早已是浑身大汗。
“玉来,过来帮我抬个东西!”这时老孙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向玉来招手。
玉来将扫帚立在墙上,用嘴哈着冻僵的双手,快步走了过来。
老孙将玉来让进屋里,机警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闭了门转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