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迎春用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自个儿的前额,对孔方家的调笑道:“旁的倒还罢了,只要这里头有货,咱们便不用怕什么。”
见孔方家的一脸迷惑不解,迎春便又安抚道:“如今外头这些事于我们悦己斋而言也算是一次危机,危机危机,是危也是机。”
“孔姐姐听我的,恐怕你口里的这些‘黑了心的贼盗’最终反能助我悦己斋一臂之力。”
孔方家的瞠目结舌,若非眼前这个是她崇拜有加的大奶奶,她都要上前摇醒她,问她到底想什么美事呢!
可眼前之人偏偏就是一向行事最稳妥的大奶奶,孔方家的只得按捺下来,心事重重地将手里那盏白毫银针慢慢喝了。
末了,到底是忍不住,问了句:“奶奶那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盯着市面上,等更多的‘贼盗’出来。”迎春将孔方家的空杯盏接过,倾壶又蓄满了茶。
……
半月后,不用孔方家的火急火燎地来报,迎春就已经知晓如今连京中最负盛名的“四大银楼”里都流出了与悦己斋款式仿佛的簪钗来。
“奶奶您瞧瞧,这是天宝楼做的‘花月’。”孔方家的黑着脸呈上一方华美的描花卉锦盒来。
迎春打开看时,只见里头躺着个弧线优美的下弦月羊脂白玉簪子,簪子一端长出一簇精巧的金箔制成的金桂,花叶垂坠……
迎春瞧着这熟悉的样式,熟门熟路地伸手在那金桂和白玉月簪相接处拧动了一下,那簇金桂果然应声而落。
迎春两指拈起这金桂,往自己鬓边簪了,又在镜中左右端详了片刻,摇头叹道:“富贵是富贵了,可哪有咱们晴雯做的那般灵动别致。”
再说这簪身改成白玉,还是不如用上等的银子,能泛出如月晕般清冽的冷光。
孔方家的见迎春还是这副不急不徐的模样,急得直拍大腿:“我的奶奶哟,如今已不是那等‘小毛贼’了,而是‘江洋大盗’了!别说助咱们了,怕是要将咱们都生吞活剥了去了。”
“如今好些梳头娘子给那些奶奶小姐们盘头回来都告诉我说,那些姑奶奶都觉着外头大银楼里做的首饰虽跟我们的样式一样,但用料做工更好。”
“好些人瞧了我们送去的新鲜样式,明明是喜欢的却不买,说要等那‘四大银楼’出了同样式样的再去他们那儿买去!”
如今悦己斋的生意已颇有些向“上”发展的趋势——接待的客人越来越富贵。
孔方家的就爱做这些人的生意,出手阔绰不说,上门给她们盘头还都有打赏。若这些贵客流失了,孔方家的第一个要痛心死。
而迎春心里想的是,和那根基深厚的绘春、天宝、月容、顺和四大银楼比起来,她这悦己斋是小的不能再想的小本买卖。
她暂时没有本钱同他们那样出手阔绰,用最昂贵的材料和最出色的工匠去打磨簪钗——
这些大银楼要不有百年历史要不后头站着权贵,他们垄断的珠宝材料和能工巧匠,不是迎春这样的小商小户能企及的。
故悦己斋做的首饰自然在原料和做工上不如他们远矣。
迎春摘下鬓边的金桂掩鬓,插回月牙簪上,又将其原样放回锦盒内,推还给孔方家的:“妈妈拿去退了罢。”
言罢,又于桌案边挑了一刀崭新的玉版纸铺陈开来,吩咐道:“绣橘,研墨。”
……
这日以后,迎春便使孔方家的每日盯着四大银楼,凡上了新品,便都及时回报。
孔方家的虽不解何意,但也隐隐感觉迎春或将有大动作,便也每日兢兢业业将外头的消息传回。
一日,孔方家的从四大银楼回转,照例禀报:“奶奶,今儿只有两家上了新货。”
“一是那绘春楼上了‘十二花插’发簪,二是那天宝楼上了‘琼楼玉宇’的插梳。”
迎春此刻本正俯在桌前描画新想出的簪钗式样,闻言并没如往常那样说声知道了就让孔方家的下去,而是搁了手中的小狼毫,抬眸问道:“绘春楼新上了什么?”
“回奶奶,是‘十二花插’发簪,”孔方家的忙回,“一套十二根的簪子,簪头是各样的瓶觚,瓶觚里头插着每月的时令花。”
“去买一匣来。”迎春吩咐下头。
于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个精致的红漆嵌螺钿方盒便摆在了迎春案头。
迎春伸手开了匣子,十二枝金光灿灿的簪子顿时在窗边漏进的阳光下闪出夺目的宝气来。
她将指尖轻轻拂过簪头的瓶觚和时令花——
一月梅花,插于白地黑花瘦梅瓶内;二月杏花,置于粉彩美人觚中;三月桃花,配豆青葫芦瓶……腊月水仙,则栽在白玉三足樽承盘内。
迎春信手取出那个杏花粉彩美人觚的簪子来,只见簪子下头压着二指宽的洒金竹片花笺,上书王介甫的《北陂杏花》一联,“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