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柔环顾四周,只见得竹林碎影,月色稀薄。
“这是哪儿?”
“破云岭,看来今夜我们要露宿在这儿了。”桓白说着便牵起她摸索着向前走。
她这才想起,白日里他们双双从崖边坠落,坠落的那一刻,她只记得他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然而……醒来便是夜里了。
走了半个时辰才寻得一处崖穴,桓白搭了一个火堆,又支起了一个木架。
“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烤烤吧。夜里冷,山中寒气重,小心伤了身。”说着他便转过了身去。
在他们寻得崖洞前山中飘了些细雨,如今身上已略有些湿,她便缓缓解了衣带,将外袍脱下搭在木架上。
“好了。”
桓白闻声便转身走过将自己的外袍也脱下搭好。
火光噼啪作响,在那灼焰中,展柔似是看见了一道殷红。
“你受伤了?”
“无妨。”
她却已近前去看那伤口。
乌楚弯刀最是锋利,这一刀如何不深,又如何不痛。
“还是包扎一下吧。”
桓白只是一笑,不再推脱,伸手从衣袍上撕下了一条布,又无半分迟疑地褪去半侧衣衫,露出那右侧臂膀的伤口。她脸上登时烧了起来,不敢抬眼看他,只匆匆接过布条,小心翼翼为他包扎。
“那个札达鲁不好对付,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桓白侧过头,俯身看向面前女子。
她只一心将那伤口快些包扎好,便未应他,待将布条系好,及要起身坐回时却被他一把拉住,她便只好看着面前那个衣襟半敞也毫无顾忌的人。
“他们若有事,你我此刻还会在这里么?”
“今日你我也不过作了人家的棋子,还是两个苦命的棋子,见你我二人掉落这斜崖,也不来救。”
“知道我们无事自然不会来。这位世子殿下看似顽劣,却是心深似海,不可见底。”
“是啊,多亏世子的机关,否则从那斜崖落下也是不好逃的。”
傍晚那场缠斗中,贺若图在推他向展柔的方向去时悄声向他说了一句“崖下有机关,带展大人走”,也便是那时他才恍然,今日之行原是贺若世子设的陷。
他手间力道松了松,她便抽出手起身,却见他将那半侧衣衫穿好后向穴洞外走去。
月冷,山寒。
沉沉乌夜缝上白日温暖,如今破云岭便在这黑夜中连绵起伏,勾勒着墨布之上的蒙蒙景色。看得久了,却又忽觉那岭上之天隐约泛了血色,燃起火光,眼前一时又现景明殿外的血海尸山。
而今日,又是血溅竹林。
大盛、乌楚。
无论何处,都逃不过这权权相争。
那夜的事她听说了,今日的事她看见了,此刻的他便在她眼中。
——阿柔,我带你离开,离开京都,好不好?
那日他与她共赴越州,在临江城外,他问。
——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彻底逃脱么?
此刻,她却也没了力气去想是否能逃出这漩涡,只想借着焰火融化那些血与泪。后来不知何时便睡着了,第二日醒来时,她肩上披着自己的外袍,身前却盖着他的外袍,他坐在她对面,满眼温柔。桓白见她醒了便起身递给她几个果子:“只找到这些,先垫垫肚子吧。”
她接过那果子咬了一口,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很酸么?”
她点点头。
“若是昨日你也尝了那山楂糕,这果子便无足道也。”
鸟鸣山幽,日光穿林映下圈圈光晕。
“阿柔,你可知这破云岭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盼归岭。”桓白顺手摘下身侧一根苇草,“开国之初,西境各州时有叛乱,可那时由京都至白江关的官道还未修成,所以若要自西出京都便要绕道破云岭。每当将士出征后,他们的家人便常来此处等候他们归家,时间长了这破云岭也便有了‘盼归’一名。”
“战火起,乱的是天下,伤的是百姓。盼归,盼的是父亲、丈夫、儿子、兄弟,盼的是一家团圆,家人相亲。可又有多少人盼到了归人,又有多少家得到圆满……”展柔叹道。
桓白将手中编好的苇草兔子递给展柔。
她将那苇草兔子托起看了一回,觉得掌间之物恰如芬芳桃林间的那只一般可爱。
“不知姑娘觉得,在下的手艺可有长进?”
展柔点头,笑意嫣然。
桓白得了展姑娘的肯定,心满意足,转而接着道:“有些事,我们虽厌恶,虽痛恨,却还是会发生。而那些流过的血和泪也都会消散在这岁月缥缈的烟尘中,便如这‘盼归岭’,数十年来的太平安乐也终洗去了过往的痕迹。”
“可有些事不会变,有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