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那才子佳人的俗套,却仍于坊间盛传,渐成美谈。不过传闻是真是虚总归无关紧要,那代代相续的韵事才是要紧。及至如今,那已不再只是士子佳人才得独享的风韵,而是这京都坊间百姓都得受享的佳节之俗。
因着这韵事在民间的盛行,那画舫也便换成了小舟,数百只小舟首尾相连,沿河畔排成两列自东而西绵延数里,一列木舟陈设花灯,一列木舟则作为河中之道供游人来往通行。
于河中绵延数里而不绝的灯火缀缀恰似银河落尘,荡漾璀璨涟漪。浮光掠影间便似那银缎铺泄数里,其间点缀粒粒萤芒珠贝,当真是盛世红尘,风华人间。
况甫宁行至河畔停了步,回身笑道:“这里说不定能遇上您要找的那个人……然后要回您的披风。”
如今虽已过了乌水花灯最热闹的时辰,可在大盛的风俗里,需得在月出一个时辰后才能放河灯祈愿,而河灯祈愿之事各家也大多交予年轻女子。于是眼下这乌水河畔满眼望去,除了偶尔见得一两位士子,便是一片娇花似水。
他微微一怔,方才的默然神色忽的染上几分不明意味,随即眼神一转,看向况甫宁:“况统领一向最擅追踪之术,怎得今日却如此荒唐。”说罢,转身背手而去。
况甫宁却也不惧,只抬了步去追那人,一边追,一边赔笑道:“大人莫动气,莫动气,是我考虑不周,考虑……”
还未及追上前面那人,便听得一声嘶鸣,随即他惊呼一声,一怀宝贝已散落一地,自己也摔了个底朝天。及要扶地坐起时,便听得一人连滚带爬地赶了来,一边将他扶起,一边颤巍巍地赔不是:“况统领恕罪,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责罚小人。”
转眼去看,才认清那人是北城兵马司的一个小队长,身后是一匹被人按下的受惊之马。
况甫宁这才反应过来让自己四脚朝天的罪魁祸首是何方神圣,反应过后,他又是一惊,四处去看,自己的顶头主子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身旁那个小队长见况甫宁始终没有开口,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况甫宁低头看了那小队长一眼,摇摇头在那人肩上拍了一拍:“起来起来。”随即又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那小队长便也连忙爬着去帮他捡,还仔仔细细用衣袖翻来覆去地擦。
及将那一怀东西再次抱好,他向那小队长笑道:“无妨无妨,走吧走吧。”
那小队长及听得这话,又连连拜了几拜,赶着自己的巡城队,拉着那匹马风一样逃了去。
况甫宁站在原地,看了看那队人,又看了看乌水河,称心遂意抱着一怀东西,打道回府。
方才,就在可怜的况统领马惊人翻时,他的顶头主子已跃上了那乌水之舟。
他一面万分抱歉地对况甫宁怀了一丝愧疚,一面沿着舟道朝一个方向匆匆而行。
舟道尽处,立着一个人,那人正凝神看着面前的一盏转鹭灯,因看得入迷,所以并未察觉另一只舟上有人在靠近。
及至更近一些,他方才看清那转鹭灯上写着的一道字谜。
雨后残阳。
他又近一步,站到两舟接连处的甲板上,笑道:“这灯谜……”
及听得这声,立在灯前的人猛然一惊,向后退了一步,接着便听得一通落水声,漾起圈圈涟漪。
方才那话才说了一半,他忽觉身子一斜,随后便是寒凉扑面。他挣出水面,眼前缓缓漂过一盏河灯,一时便觉面上热浪涌过,之后便隔着微光看见舟上那人向他伸出了手,他顺着那手看向那人用面纱覆着的脸,看向一双眼眸。
半个多月前,于夜色坠落的一霎前看见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