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朝晟和八年。
隆冬腊月,朔雪纷飞。
天灰蒙蒙的,太阳从浅薄流动的乌云中探出头来,将一束金光投在厚雪及膝的京郊官道上。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少年骑着骏马从那道金光中驰过,踏起积雪飞扬,在阳光中闪烁着银白璀璨的华光。
凛冽的寒风裹夹着冰凉的雪花,在苏瑾雪白柔嫩的脸颊上凝了一层漂亮的绯红。
他的目光柔软清澈,却满是急切。精致的小鼻尖被冻得红红的,软软的身子早已被冻透了,他也全然不顾。
他不怎么会骑马,骑得很是辛苦,修长的手指虽然没什么力气,却紧紧攥着缰绳,那手已经被冻得通红皴裂。
他吸了吸小鼻子,吸了一肚子的冰凉。可一颗心却火烧火燎的,砰砰砰地乱跳着,已经五日未见,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他是大启皇室恭亲王宇文渊的贴身侍从,数日前,一场罕见的大雪灾袭击了京郊,王府名下的几处庄子都遭了灾,他奉命带人去处理。
经过三日三夜的连续抢险,终于救下了被压在厚雪废墟下的仆众。
他不眠不休安排好后续事宜,眼见着大雪终于在昨夜开始有了缓和的趋势,便在天方黎明的时候,摸着黑独自起程先行往回赶。
柔弱的身子疲惫不堪,喘气声都透着浓浓的疲倦,他却只心心念念着那个人,精致的小脸儿染上淡淡的忧伤。
这五日他不在身边侍奉,不知王爷有没有发脾气。
有没有……想自己。
他勾了勾唇,轻轻嗤笑一声,嘴角挂上苦涩而又伤情的笑。
笑自已。
从来只有他念着那个人,而那个人……
到得京城城门口,他出示了恭王府的腰牌,让守城兵卒开了城门，
进了城,回到了王府。
“王爷宿在了哪位小娘房里?”他问看角门的小厮安儿。
王爷有六位妾室,在大启,妾室都称小娘。
安儿睡眼惺忪,见到他有些意外,也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王爷的无名火怕是要烧到他角门这里。
急忙回道:“……在……王妃房里。”
苏瑾猛然想起,昨日是初一,按例,王爷是该宿在王妃房里。他心头暗暗酸涩却面无波澜,迈开腿急走,差点被门槛绊倒。
进了葳蕤苑,到得瑶光堂门外,他又放慢了脚步。瑶光堂里静静的,看来自己没晚。
摘掉满是寒气的棉斗篷,交给守在门口的徒弟云帆手里，“王爷这几日,可还顺心?”
云帆接过斗篷,盯着他的脸，“还行吧,摔了两次东西,没人敢劝，王爷自己又好了,不过整日黑着脸,奴婢们都躲着他走。”
苏瑾轻轻点了点头,王爷向来只对他一个人发泄火气,对府里的其他下人还算是温和的,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才没有担心。
他扑掉头上和身上的雪,要进屋。
云帆关切地追问道:“师父,您这几日,很累吧?”
“……我,没事。”都习惯了。
轻轻拉开房门,拨开棉门帘,蹑手蹑脚进了前厅。一股热气呼地将他包裹,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靠着火墙站了一会儿,确定双手和衣裳已经不凉了,才闭着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然后走进中堂来到妆台边,对着铜镜照自己。
铜镜里映出一张美妙绝伦的面孔,肌肤瓷白细腻,像冬日里晴空下的莹莹细雪,嘴唇殷红绵润,鼻梁高挺俊秀,眉宇间清透舒朗,睫羽浓密卷翘。
一双浅蓝色的美眸脉脉含情,像是揉着秋夜粼粼的湖光,又融着深海之渊的忧郁神秘,撩人而风情。
奈何疲惫的倦色和浓重的黑眼圈,让他看上去透着一丝狼狈。而那双异于常人的蓝色瞳孔,也被世人视为妖孽附身魔童转世,对他避之不及,甚至折辱凌虐。
他厌恶地收回落在铜镜上的目光,赧然叹了口气,有些丧气。
天生这副鬼样子,王爷肯收留他已是他莫大的福气。
理了理头发,正了正衣襟,转身进了内室。从衣架上拿起王爷的中衣,放轻脚步走到床头,轻轻唤道:“王爷,王爷,该起了。”
然后绷紧呼吸,等着。
里面动了动，“……嗯。”
那声音慵懒而磁性,真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