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几乎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统天下的背后,最大的功臣,并非这位少年天子,也并非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正式报了薨逝消息的太上皇。
而是那位,上通神明,下法万物的国师大人。
十多年的岁月过去,她依旧是隆泰帝眼中最初的模样。
超世拔俗,神仙人也。
从隆泰帝八岁开始,时苒便开始让其上朝。
哪怕那时许多文武百官所说的奏呈,他都只是一知半解。
可时苒还是会让他仔细听,仔细悟。
并在下朝后,一一考校他对每件政事的看法和见解。
而后,顺着他所说的那些看法和见解,一一下推,告诉他后果如何,会造成何等的影响。
在隆泰帝看来,时苒,是最好的帝王之师。
她从不言对错。
因为她说,帝王是不会有错的。
但帝王的每个决定,会决定了底下的百姓是生还是死。
“身为帝王,你不会有错,但你要学会承担那些选择背后沉甸甸的份量。”
比如,人命。
比如,民心。
她会引导着自己,却从来不会替自己做任何决定。
那时候,隆泰帝才知晓,原来有时,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能就决定着远隔千里的一郡几十万上百万人数年的生活。
皇帝不是神,但在百姓看来,他却必须肩负起神明的职责。
要让天下风调雨顺,要让百姓康乐平安。
隆泰帝在她的教导下,将其当作了亦母亦师般的存在。
尽管这几年来,许多人都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甚至连母后,都在自己皇兄的挑唆下,对国师生了一些疑心。
但隆泰帝却无愧时苒的教导。
他处理了所有妄图挑唆之人,太后也在几次尝试无果被小皇帝警告后,默默选择了闭宫不出。
隆泰帝本以为,他会和国师君臣相和,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隆泰十四年冬,国师殁了。
最初底下人来报这个消息的时候,隆泰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
国师在他心目中,是近似神明无所不能的存在。
怎么会殁了?
不是也从未听底下人来报过什么病痛一类的消息吗?
隆泰帝想去见时苒,可映雪却在隆泰帝抵达国师府前,一把火将时苒的房间烧了个干干净净。
“映雪姑姑,国师这些年来从未薄待于你,你怎可如此!”
国师府前,匆匆赶来的隆泰帝,近乎崩溃一般指着站在那里的映雪。
漫天的火光告诉他,他此生,都不会见到那个人了。
他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前几日,自己还因为她说要让自己立后一事,赌气不愿同其见面。
“我为什么要按照他们所说的那般娶他们的女儿做皇后?一个个算盘打得精明,都是拿自己女儿做起了买卖。老师,为何您也要这么说。”
伴随长大,朝堂之上的隆泰帝越发有威势,常常一个眼神过去,便是再显赫的老臣,心中也都会颤上几颤。
可在时苒面前,他似乎还是带着一丝孩子的稚气。
时苒听完了他的抱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您可以娶自己心仪之人为皇后,甚至可以不娶皇后。但任何决定的前提,都是您要有承担这个决定的勇气和能力。”
隆泰帝当时还未曾明白。
他只是赌气不愿见时苒,想着等老师来哄自己。
可没想到,那日一见,竟是永别。
映雪站在那里,漫天火光的热气升腾,映衬着她整张脸都有些模糊了。
“陛下,这是我家大人最后的遗命。她说,为师一场,便教您最后一程。日后,愿陛下明堂之上,平戎万里,四海升平。”
说完,转身当着隆泰帝的面,投身到了那漫天的火海中。
“映雪姑姑!”
隆泰帝看着眼前这一切,拼命伸手想要拉住些什么。
可最终,却什么也没留住。
隆泰十四年腊月,隆泰帝一口气发作了数位重臣和王亲,其中,还包括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以及自己的亲舅舅。
一个永囚府中,终生不得出。
一个流放三千里,大赦不得回。
皇太后求情无果,万念俱灰,前往皇观为国祈福,再未回过宫中。
隆泰帝修建了一座名臣阁,时苒,被他奉入了阁中首位,并亲自下诏令,日后无论大景哪一代帝王,都不得挪动半分国师的位子。
日后,江山传承,时移世易,时苒的名字都会在名臣阁的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