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芯他挺烦的吧?”
洗手间内,David耸了耸肩,自认为幽默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钱垣动作一顿,说:“嗯,是有点烦。”说完,像是顺手一般,他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的“哗哗”声在安静的空间内响起来。
David没注意到气氛突然的转变,还在为自己猜中了钱垣的心思而暗暗自得,正要再说些什么来说服对方来五组,没想到后者却开口反问道:“他烦的是你吗?”
“呃,不是啊,钱哥,我的意思是他总是缠着你……”
“那又怎么样?”钱垣直起身来,深黑的眸子在镜子中缓慢打量着David,“他烦的是我,关你什么事?”
钱垣有一双瞳色很深的眼睛,不似常人般的棕色,被他注视时总有一种被无机质生命体盯上的感觉,很少有人愿意直接与他对视,David也不例外。
他终于在这样的眼神中迟钝地反应过来钱垣的态度,在心里暗骂一声,彻底打消了拉拢钱垣的念头。这次算他自讨没趣,不欲再留在这里多说,将要离开之际发现水流声停住了,钱垣叫住了他。
他的身形僵住,下意识回身看过去,只见钱垣正面对着他,两人只隔一个台阶的高度,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在被钱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你用姚芯的方案去讨好领导,大家都心知肚明。”
“抢别人的东西去讨好主人,你不觉得,你自己更像流浪狗吗?”
“你!”悉心伪装的面具被钱垣一句话撕破,David涨红了脸,攥紧拳头就往钱垣的脸上挥去——
一声轻响,他感到自己的拳头被冰冷的掌心握住,却难以前进分毫,紧接着,他的拳头被那只手缓缓拨开,露出钱垣面无表情的脸来。
“注意形象,”钱垣松开他的手,从他身边走过时又不经意似的将他有些歪斜的领带抚正,道,“副组长。”
走出洗手间,走廊上的灯依旧在以某种固定的频率闪烁着,钱垣看了眼刚刚碰过David的那只手,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抽了一张湿巾擦手。
部门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姚芯的工位上看过去,发现那里已经被收拾整齐,姚芯的包也不在,应该是已经走了。钱垣摇了摇头,往门口走去时路过姚芯的工位,却发现椅子上搭着一段挂绳,他上前一看,发现是姚芯的工牌。
工牌忘了?那他明天怎么进公司?钱垣心里想着,拎起那根挂绳,塑封着的照片上,姚芯穿着与今天同样的西装,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没有梨涡也没有月牙。
钱垣与照片上的姚芯对视片刻,把不属于他的工牌收了起来,然后他拿出手机,在众多回复着“好的”、“收到”的聊天框下滑,终于找到了与姚芯的对话框。他将其点开,发现除了一开始姚芯发来的一只朝他挥手的小兔表情包,那里还是一片空白。
他看着那只从云朵里探出头来的兔子,它依然无知无觉地伸出毛茸茸的前爪和他打着招呼,三瓣嘴微微张开,Q版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傻兮兮的笑容——他无端想起了姚芯。
他把姚芯的工牌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打字道:你的工牌忘了,我帮你带回去,明天在公司一楼大厅等你。
信息发过去了,他的手指却仍停留在键盘上,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发些什么来安慰对方,说“别难过,这些很正常”?——他感觉姚芯看到后会更伤心。
可事实如此,姚芯只要继续在京云待下去——不,只要他还要继续上班,他渐渐就会发现这种情况非常常见,甚至只能算是职场中极其微小的挫折。
于是他还是放弃了自己这种无异于火上浇油的安慰方式,把手机熄屏,重新放进口袋。
他去地下停车场开车,等红绿灯时又忍不住调出与姚芯的聊天框,发现对方还没有回复。
姚芯没发现原本一直在他脖子上挂着的工牌居然在收拾东西时被他忘在了工位上,而钱垣的信息淹没在一堆有关工作的消息中,他一个都没点开,将那五千块给柯安远转过去后他便关了手机。
他睡不着,躺在床上继续盯着天花板上路灯投进来的影子。
……想辞职。眼睛干涩,他翻了个身,闭上眼。
姚芯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受的气加起来还没这半个月多,但也就是这半个月里,他才认清自己原来就是个受气包的本质,今天在会议厅、在洗手间门口,甚至在地铁上接到柯安远的电话,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无缘无故地打了几拳。
但他有苦不能言,有痛不能说,因为说了也没人听。
他只能忍气吞声,于是打他的这几拳就好像打进了棉花里,他根本无力反抗,连回弹都无比缓慢,充其量只能发出嘤嘤的哭声,回家后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掉眼泪。
所以“想辞职”也只是想想而已,最起码,最起码这个月的工资和全勤得拿了!
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