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美兰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男人，期待着他能冷静下来。
几分钟后，李天杭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喘着粗气坐下，美兰递给他一杯水，他一口气全部饮完，随后便开始说话。
“长青哥和我一样，都是没妈的孩子，都是跟着老爹过日子，没病没灾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他也没咋念过书，十来岁在家种地，再大一点就去工地搬砖干苦力。
时间长了也认识了一群老大哥，跟他们搭伙一起干，挨个工地晃悠，哪里有活去哪里，居无定所，日子也难过啊。
也就是有了咱爸的事，这才和咱们家有了交集，这么多年了，大大小小帮了咱们多少我已经数不过来了，多好的人啊......
人家孩子也争气，考了县里那么好的高中，也不用买分，学费也花不了多少钱，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可是这贼老天偏偏看他们家不顺眼，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一辆天杀的车，不仅带走了木老爷子，还让长青哥欠了一屁股债。
为了还钱，长青哥也是拼了，没日没夜地干，可能就是太累了吧，指挥起重机的时候力不从心，落得了和咱爸一样的下场......”
李天杭捂着脸，抽泣着说道。
“今天我去长青家，看见他家门上贴着白纸，我心里也是发慌，知道事情之后，我一下子就坐地上了，还是嫂子和小涛侄子把我拉起来的。
我在他们家坐了很久，陪他们母子俩说话，也没管什么规矩，人都没了还说什么规矩，我硬是留下给长青哥磕了个头，跟他说了说咱们两家这些年的事，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还带得嫂子也流泪。
我问过他们打算怎么办，嫂子说，家里没了男人，就是凭空比别人矮了一头，村子里不能待了，要出去看看，带上家里的积蓄，在县城找个住处，学学美容理发啥的，怎么不能混口饭吃。
说到小涛侄子的时候，嫂子又哭了一次，哭的说不出话来。
小涛说，他不打算念书了，高三退学，之前那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家都没了，他还念书有什么意思？母子俩相依为命，干点啥还不能过的下去，花那么多心思学那破习干啥？
他们家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他们说人死债消，钱也不用他们还了，他们说不行，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把借条撕了。
嫂子一个劲的说不用这样，因为借条不在我手里，在他们一家的心里，我这份心意她领了，但是钱是一定要还的。
可是他们娘们俩，一个不会挣钱，一个还挣不了钱，他们拿什么还？
临走的时候我往小涛手里还塞了五百块钱，他说什么都不要，最后我跟他说这是给你爸随的份子，以后我要是出了啥事他也要来看我，他这才拿着......”
李天杭捂着脸又开始沉默，美兰陪着他一起，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还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告诉他，她还在。
“美兰，对不起，没和你商量，但我觉得这钱真的不能再要了......”
“你做得对，如果是我，我也不能要，长青哥一家帮咱们的又岂止这三万块，他们家现在这么难，咱们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美兰，谢谢...真的，谢谢......”
夫妻两人相互拥抱着，仿佛此刻世界上只有彼此，互相都是彼此最依赖的人。
“美兰，我很害怕，这个世道太难了，长青哥那么好的人都......”
“唉，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是也就只能骗骗别人，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其他的话说的更有道理，什么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什么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这些才是真的。
小江南以前看的动画片不也说了吗，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感觉，只有真实才是永恒的，而真实绝不会美，你那时候还说他看动画片幼稚，但是人家说的就是对啊。
所以说，世道本来就是这样，只不过你之前没看明白罢了，你现在明白了，就连活着的勇气都没了吗？”
“美兰，我害怕，我怕如果我也没了......”
“你说什么呢！你想想我，想想小江南，孩子还那么小，你现在就想着走，你良心过得去吗？你个大男人被吓成这样你丢不丢人？”
“唉，人啊，真的是太渺小了，别说自己的命运，就连自己的死活都把握不了，我现在才知道，这一辈子不管你干了什么，到最后的时候，除了你的这条命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这条命也不是自己，老天爷说收走就收走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天杭，你知道霸王别姬吗？”
李天杭的话突然被妻子打断，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这让李天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当年西楚霸王项羽被刘邦逼到了乌江，真英雄死在小人手里，这就是老天爷给项羽安排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