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医小赵最近很忙。
他的工作本来是不忙的。
那时候找牙医拔牙的人不多,大多数是闲汉找你说闲话的。
“小赵,坐着呢~”
“啊呀,是李大哥呀~”
“这屋子真干净啊~”
“啊,没什么事儿,就擦一擦~”
“今天天有点凉了~”
“嗯啊,下雨了~”
在江城西城区,大家都知道干净的小赵牙所。
平时,小赵大夫会穿着白大褂,坐在擦得光净的桌前等着患者的到来。
这桌子有多光净呢?有一次拐角胡同的老李头亲眼看见一只苍蝇落在桌子上。
结果,它就滑了一跤,一条腿蹬了自己的另一条腿,差点没把自己蹬骨折。
哎?不是干净嘛,哪来的苍蝇啊?
哦,是好心的小赵大夫请门口的阿黑吃了饭。
阿黑可怜呀,是只癞皮狗,身上就会吸引苍蝇,将一只苍蝇带进了干净的有消毒水气味的牙科诊所。
那时候大家其实都没多少钱,所谓的牙科大多数的业务就是拔牙。
拔牙也有水平高低之分。
有的牙医吧,拔得气势豪壮,拔时会让患者鬼哭狼嚎,如在战场。拔完之后,牙是没有了,但一张嘴,全是血。
吐一口,一嘴血;再吐一口,还是一嘴血。明明你已经吐血吐得好像得了肺结核晚期,这时大夫还在旁边说:拔牙就得这样流血。
意思就是:我该呗!
╰_╯╰_╯
小赵大夫可不这样。
他拔牙就像润物无声的春雨一样。
你有一颗牙疼了。一般这个“你”是小孩子,或者老小孩儿,也就是老人家。
小孩儿糖吃多了,又不好好刷牙,于是牙疼了。
老小孩儿的牙饱经沧桑,用了一辈子了,又没有条件好好刷牙,于是牙疼了。
这两种人,殊途同归,都来到了小赵牙所。
穿着白大褂的小赵大夫会给你发一颗糖。
小孩儿一般就发大白兔奶糖;老小孩儿一般就发花生牛轧糖。
也可以根据个人喜好反过来。
反正赵大夫给大家发的都是好糖。
据说小赵大夫家有亲戚在上海,能在原产地给他搞到这些糖。
赵大夫虽然善良,但不傻。
羊毛出在羊身上,糖钱出在吃糖的人身上。
就在这些(老)小孩儿吃糖吃得口水满嘴,沉浸在奶糖或者牛轧糖的香软粘牙中时,小赵大夫左手拎着一只壶,壶里盛满了开水,右手拿着消毒盒,盒里放着小镊子,笑眯眯地走过来说:
“来,请躺下,我看看你的牙有没有让糖粘掉?”
这患者和大夫的关系这么甜蜜,自然是听从的。(老)小孩儿们于是张大自己的嘴,露出原来可能有些口臭现在全是奶香味的坏牙。
“很好,已经快粘下来了,来,我再用钳子给你的牙助助力!”
小赵大夫脸上戴着口罩,手上戴着手套,手里拿着钳子,在不锈钢的消毒盆里放满了开水,直冒热气的那种,然后仔细地消毒。
患者看到这里,不觉得紧张,反而觉得小赵大夫真讲卫生,对自己真负责。
这不就像在家里用热水洗脸一样嘛,亲切感满满。
嘴张得大大的,
a~
在糖助手的帮助下,(老)小孩儿的牙顺滑地被小赵大夫从牙床上拿了下来。
血,有一点点,但被消毒棉球堵了一下,好多啦!
靠着这一颗颗糖,一颗颗牙,小赵大夫租了一个小门脸儿,买下了这个小门脸儿,一个异乡人在江城暂时扎下了一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