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娘一路缓缓走回自己的卧房,遇到坊中人便交代其好好善后,一如平常。
等到躺到床榻之中,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中不停地浮现着三娘那张脸。
她还记得初见三娘之时她还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
当日好像也是冬日,似乎也如今日一般下着雪。不过当年的冬天却不如今年的冬天那般寒冷,即使不着厚实衣物,熬一熬便也能见到来年春天。
那时三娘还不叫三娘,还不是潋滟坊的人。
——
女孩身着单薄,外衣的颜色都有些褪了,却不见衣物上有半分污渍。她就这么孤零零的闯进了潋滟坊,进来时浑身还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在外头冻了许久,还是因为到了陌生的地方心中害怕。
此时的莫娘刚刚接管潋滟坊不久。而潋滟坊并没有因为换了主人就大改面貌。
一如往昔,于潋滟坊而言,不论男女,只要消费,来者皆是客。
莫娘在潋滟坊中长大,见的人多了,也知道了不能小看了每一个人。有的人前脚可能连酒钱都付不起,后脚就凭着手中的笔拿到了丰厚的报酬,甚至是官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说不定日后就飞黄腾达了,不能小瞧每一个客人。
所以莫娘在接管潋滟坊之后,更是坚定地执行了原来的待客之道。她责令坊中众人,要善待每一个来潋滟坊的人,除了是真来闹事的一律赶出去。
也是因此这个孤身一人闯入潋滟坊的女子才能有机会见到莫娘。
莫娘看着龟奴带进来的女孩,眼神犀利的扫视了一遍站着的人。
“你找我何事?”
女孩低声道:“我想做乐伎。”
从前也有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前来投靠,但是并不是每一个都会被收留。潋滟坊不是什么慈善堂,救助穷人那事不是一个歌舞乐坊该做的事,那是官府该做的事,歌舞乐坊总不能抢了官府的活吧。
乐伎虽然不靠出卖肉体为生,却需要一副姣好的容貌。而眼前这个女孩的相貌绝对算得上上乘。
但是,眼前的女孩可一点都不像是在穷苦人家长大的样子,这不得不令莫娘提起了心中的戒备。
莫娘问道:“你会什么?”
“会抚琴。”
“你有琴?”
“有,卖了。”
“你走吧,潋滟坊收不了你。”莫娘说完,就要让龟奴把人送出去。
女孩哪肯走,焦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我?”
“我识得音律、通晓乐理,我会抚琴,我还会一些歌舞。”
“我长得好看。”
女孩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所有的优势,继续大声道:“你留下我吧!”
她这一番话下来,更是令莫娘确认了不能收下此人。
莫娘叹了一口气,道:“小妹妹,你找个好人家乖乖待嫁,不要再来这潋滟坊了。”
女孩坚定道:“我不要嫁人,我想当乐伎。”
莫娘嗤笑道:“乐伎是贱籍,做了乐伎,你一辈子都是贱籍。”
“你懂什么是贱籍吗?”
女孩道:“我懂。”
莫娘继续道:“入了贱籍,你就是低人一等,出门受人白眼,一辈子都做不了正经人家的夫人。”
女孩道:“我都懂,可是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莫娘着些嘲讽的笑着。这小女孩看上去活的可一点都不差,现在居然说不做乐伎就活不了了。若不是她就是乐伎出身,只怕见到女孩这般义正词严的模样都要以为乐伎是什么好东西了。
“就算不做乐伎也能活。”
女孩问道:“怎么活?去街上摇尾乞怜吗?还是去找一个不知道可不可靠的男人?那还不如做一个乐伎。”
女孩的话倒是决绝,只是还是年纪太小,目光过于短浅了,还真把乐伎当成一个好东西了。
莫娘劝解道:“小妹妹,你的身量倒是不矮,面色尚且红润,看上去也不像是没有人照顾的样子,这是在家受了什么委屈了?就自个跑了出来?现在来我这叫嚣着要做乐伎,只怕过后你的亲人找上门来要人,到时我上哪去说理?”
女孩的神色没有半分松动,莫娘也不是有着大把的时间陪她胡闹,便冷声对龟奴道:“把人赶出去。”
莫娘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女孩了,龟奴赶人自是不留情分。女孩哪能抵得上男子的力气,无奈只能就这么被赶了出去,“我还会来的,你总会收下我的。”
声音虽大,却因着女孩距离莫娘越来越远传入她的耳中也越来越小。
云娘远远就看到了这边的争执,在远处看了许久,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敢随意上前打扰,直到见到女孩被赶走才走过去一探究竟。
此时的云娘也同刚刚的女孩一般,正于豆蔻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