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我们希望你明白这个问题的性质。并毫无隐瞒地讲出所有实情，这对于你和你的朋友都是有利的。” 叶卡捷琳娜仍然坐在我的对面，用她那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这一次，多了安德烈在旁边焦急地踱着步，并时不时地插一句：“他们只是因同胞关系，所以联系紧密。这在任何一国的留学生或者派驻人员中都是极其正常的现象……”叶卡捷琳娜抬手打断了他。
她继续问道：“你是否乘坐余倩的私人汽车，非法闯出基地大门，并目击了RABITS002的试飞？”
“是的”我毫不避讳地回答。
“你是否知道，这对于她和你是禁止的——你们处于监控调查期，行动受到限制。”
“是的，我知道。”我明确答道。
“那天你和她看到了什么？”
“我们看到了RABITS002试飞的全过程。”这个回答显然令一旁的安德烈开始不安。因为在审讯之前，他一再叮嘱我要说“什么都没看到，当我们到达时，试验已经要结束了。”
“噢？那么情况就很有意思了，非常有趣。” 叶卡捷琳娜甚至看着我微笑了一下。旁边的安德烈对我翻了翻白眼，显得非常紧张。
叶卡捷琳娜用手中的铅笔敲着面前记录的一沓稿纸，似乎犹豫着什么，过了半晌说：“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放一边，你可以稍微回忆清楚，以便等会儿能更详细地描述给我……我先向你说明一些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朋友——余倩——确切的间谍行为，以及驾车闯关卡、危险驾驶、不遵守调查期的行为限制规则等数项罪行的确切证据。而你，由于和她有密切的接触，所以也在我们的调查范围内。但如果你能够列举一些有助于证实你清白的证据，或者被胁迫的情况，我们不会故意难为你的。”
我的脑子乱哄哄的：我不清楚他们从余倩那里发现了什么，也不清楚余倩是否如实陈述，但我有一种直觉，她肯定是被人陷害的。而现在的形势，如果我不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很可能与余倩一样面临牢狱之灾，甚至余生永远都不能回到祖国。而奇怪的是，现场的他们俩，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其实都想帮我一把。
然而我知道，一个谎言只能带来一串谎言，一个人通过说谎来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可能意味着同时改变了很多其他人的命运。而这些改变，并不总是积极的。如同宇宙中的能量是守恒的一样，运气也是守恒的，命运也是守恒的。有时你可能观察不到这种转化，那是因为你的视角不够广阔，或者无法洞察人心中那个充满能量的隐形世界。
真理永远有被守护的价值。我平静地说：“那天，是我主动请余倩参加试飞项目准备会的。试飞那天，余倩开车接我，闯了关卡，我们开到离试验场不远的一处山丘，几乎目睹了试飞的全过程。”
“但是，你们所说的间谍的问题，我一无所知。我们也从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虽然我们私人关系很好，但本着客观理性的判断，依我所见，余倩不是那种出卖科研成果以换取报酬之人。第一，她家境优渥，并不缺钱；第二，我认为她在被调查期间，想方设法了解项目进展，只是出于对科学研究和工程进展本身的兴趣。第三……”
我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正是由于她的台湾身份，如此敏感和容易引起怀疑，就更不可能冒这个险。其实,这才是我感到蹊跷之处。”
叶卡捷琳娜起初仍然镇静地瞪着我，直至看到我没什么要继续说下去，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何先生，您的猜想只是猜想，可我要告诉你，我们在她的宿舍发现了一部秘密通讯设备，和一小瓶私藏的银灰色Zoe物质。”
“在这部通讯设备上，我们解码了一些和项目相关的关键信息，是发往台湾的一处通信基站的。另外，基地不允许将任何试验物质、工具、设备、资料带出工作区，这你知道。”
我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无法解读出一丁点撒谎的迹象。只是抬头看着天花板，说道：“难以置信……我难以置信。”
随后，叶卡捷琳娜和安德烈的表情都严肃凝重起来。我在口供记录上签了名后，最后示意我可以离开。
他们让我强制休假的3个星期，我都在忐忑不安和无所事事中度过。我总是从这片巨大的基地的北端走到南端，经过行政区、科研区、试验厂房、生产厂房、生活区、运动区，一直到最南端的树林。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旁边荒地的草也渐渐长高了，我曾经想过遛弯到她的宿舍楼下，但却担心看到她空空的窗台。想过打电话给她，但却怕听到的是滴滴的盲音。于是也便再也没有跟余倩联系。
后来，我知道他们篡改了我的口供，将我跟余倩撇得一清二楚，并复制了我的签名。具体出于什么动机，我想也只有“上面的人”才知道了。基地和我签署了一份长达20页的保密协议后，解除了借调合同，并允许我回国。而余倩的案子，已准备由国家安全局起诉，被提交至埃文基自治区法院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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