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宣一向是个没正行的纨绔模样,他最不屑与那些只会满口仁义礼制的迂腐大臣说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想要对付他们便是要势头上更猛,言语上更加犀利,不管如何先来个欲加之罪,再来个大度赦罪,保管那些大臣没一个敢说话。
自从萧南君数月前铲除湛家势力后,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却也领教了这位帝王的铁腕手段与背后的谋略,再加上瑞康王这一番怒斥,再不敢有人挺身站出来怀疑。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喜得一子。”百官齐齐跪地扬声恭贺。
萧南君脸色稍霁,“朕已命令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祭祀天地宗庙。”
傅月白一直低眸不语,这勤政殿似水幽寒,这大殿上演绎的虚虚实实他只感到荒唐,自己如那风中飘蓬,被浓密阴云重重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是傅月白也是萧霁,可他从来都不是自己。
如傅月白一样一直沉默不语的还有太子萧晔,退朝后他故意拖延了一阵为的是与傅月白说上话。
“月白......哦,不,现在应该叫你一声大哥。”萧晔冷冷嘲道。
傅月白并不与他计较,只是朝他微微俯身行礼。
“大哥不必做到这个份上,孤虽还是太子,但保不准哪天还得仰仗大哥在父皇面前替孤美言几句。”
之前他是太子他是臣子,傅月白尊他为主,他欣赏傅月白才华,如今却是乾坤扭转,造化弄人,往日的那一点情分在这场身份尴尬的处境中消失殆尽。
萧晔见傅月白依旧不说话,便讽道:“大哥今日穿的这身五爪蟒服特别威风特别精神。”
“你想说什么?”傅月白怔怔望着他,此时竟觉陌生。
萧晔盯着他笑,笑里几分轻蔑几分凉薄,“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身份,所以你考取功名在朝为官都是为了引起父皇的注意,你如此费尽心思如今可如愿了?”
“怕是还不够,因为你看上的不仅仅是皇子的身份,终有一日孤还得给你让位不是。”
傅月白微微蹙着眉,他自知皇家多纷争,这才刚踏进来一脚,纷争便就席卷而来,“殿下多虑了,您这太子是陛下钦赐的,哪能我轻易肖想,您在这位子上坐多久能否坐的稳,不在于我也不在于陛下,而是在于您自己。”
湛家一案,萧晔本就输的彻底,百官之所以没有觐见废太子,不过是怕江山无人可继,社稷无人可守,如今在这敏感时期平白多出个皇子,朝中那些察言观色的大臣自然知道陛下的用意,参本废太子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在于孤自己?这话说的好像孤迟早要谋朝篡位一样,不知大哥是何用意,是在安抚孤,还是在暗示孤?”
“殿下觉得呢?”
“胜负还未可知。”萧晔望了一眼玉阶上的鎏金龙椅,幽幽笑道:“你我各凭本事,一方坐上那个位子,另的一方便只有死路一条,萧霁,你敢跟孤比吗?”他曾离那个位子那样近,如今再瞧,那个位子又是那样的远,怕是他这辈子也无法够及。
傅月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应话。
“大哥这是不敢与孤比试?”萧晔一双凤眸上挑,目光沉沉。
外头阴云滚滚,闷雷滚过,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傅月白刚出了勤政殿,太监为他撑伞,他自己取过雨伞,掀起点袍尾,一步步下的台阶,穿过氤氲雨雾,迎风傲立的身姿,高洁如兰,清澈无尘。
到了祭祀那日,西郊皇陵,日出前七刻,钟鸣声起,鼓声激荡,文武百官,分列而立,整个祭坛烟云飘渺,萧南君身着石青色珠绣团云龙衮服,头戴通天冠,周身清冷,沉静如海,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傅月白跟在他身后三步之外,一身绯色朝服,云纹玉带封腰,只是眼神有点儿空,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皇家祭祀竟没有太子的身影,景丰帝身后仅站着一人,这该是多大的殊荣,朝臣哑然,景丰帝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们又岂会不知。
祖宗堂内牌位鳞次栉比庄严宏大,傅月白接过祭香,跟着萧南君一起对着牌位深深一拜,将香插入炉中。
傅月白盯着牌位,他到此刻仍是觉得陌生,似梦非梦般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比是一个牵线木偶被人提着线被动的摆出各种造型,供人娱乐消遣。
萧南君偏头看着傅月白有些空朦的双眸,抬手在他肩头抚了抚似是安抚,他本该在二十年前就带他来此,可如今迟到了太久太久。
他想要给傅月白的太多,可他没有时间了,爱、责任还有大磬,萧南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给他大磬与责任,他没有在父子感情更深一步时再将他身份公开,也没有等傅月白做好心理准备时认祖归宗,一切都太匆忙,匆忙到没有给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仍旧不是一个好父亲,至高无上的皇位仿佛是一个枷锁,他还有傅月白终将逃脱不掉,永远都要被禁锢在那个位子上,不得自由毫无自我。
两人就这样在祖宗堂痴站了会,从里头出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