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并没有喝,而是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直白,毫无顾忌,“从明说,楚先生想找我演戏?”
楚商远点头:“是的。”
他看着温柔,绅士,有礼,戴着眼镜尤其显得斯文、无害。
她笑了笑:“楚先生应当知道我的片酬。”
她打量楚商远,在想他的动机,他的目的,带着审视。
而楚商远也看着她,但不像她,他不带任何审视或者斟酌,而是笃定要找她演戏。
“能告诉我理由吗?为什么是我?”
“我母亲喜欢你。”楚商远说。
“我的风评不好。”
“这与我无关,不是吗?”
四目相对,两个擅于算计的人,此刻都眉目清明。
细算起来,他们相识于微时,和现在的光鲜不同,楚商远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她亦见过楚商远最卑劣的面目。
认识了十年,但他们却是十足的陌生人,寥寥几次的联系,都不算愉快。
十八岁的南姝是什么样?
贫穷、瘦弱,浑身是伤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手紧紧牵着有听力障碍的程北,盯着会议室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
二十一岁的楚商远是什么样?
富家公子,斯文有礼,公认的大好有为青年。
那时,楚商远专门研发人工耳蜗技术的中盈利听科技刚成立不久,为了噱头和宣传,和听障公益协会合作,从上万名的听障儿童中,选一位资助植入人工耳蜗。
公益协会那边已经确定资助一位小女孩,所以楚商远对这位求上门的姐弟,并无任何恻隐之心。
一天,两天,三天,南姝每天带着程北来,和她浑身是伤不一样,她弟弟程北穿着干净,一脸天真,紧紧牵着姐姐的手怯生生站在那里,一看就是平时被照顾得很好。
程北很有礼貌,每次见楚商远,都会笑,发出古怪的叫哥哥的声音。但是楚商远从未答复,视若无睹,从她们的身侧经过。
南姝有次拦住了他:“我弟弟叫你。”
她不忍程北被冷漠以对。
楚商远被拦住,看着她:“我回应他听得见吗?”
冷漠又阴毒,和他斯文,翩翩有礼的公子形象大相径庭。
再之后,保安来驱赶他们姐弟,“赶紧滚啊,这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那时的利听科技还只是一个两层楼的厂房,远远地,南姝看到楚商远从另一端的走廊经过。
南姝蹲下,用手语和程北交流。
“程北想上学吗?”南姝比划着。
“想。”程北回答。
“姐姐昨晚教你的,你还记得怎么做吗?”
“知道。”
“程北最乖。”
南姝身上的伤痕累累,程北的恸哭,无不让人动容。
听障协会的负责人叹息:“父亲早亡,母亲在弟弟刚出生时就跟人跑了,又当姐姐,又当妈,还要照顾家里一个老阿婆。据说,今年高考,考了当地第三名,都以为她会去好大学,结果,连志愿都没报。”
在被保安驱赶时,南姝跑到楚商远的面前,她不再乞求,也不再卑微,只是说:“我弟弟程北已经8岁,再耽误下去,将错失他最好的语言发展期,再难修复。”
“那个女孩还小,我保证,明年这时候,我会替她提供同等价值的耳蜗,并且负责她终身的维护以及置换。”
一个来自最底层的女孩,自身难保,这样的承诺对于楚商远来说,一文不值。
楚商远内心也非常厌烦这样的姐弟情深,像是一种讽刺。
好在南姝并不在他面前卖惨或者表演姐弟情深,那双大眼睛也远不如后来成名后的风情,那时只有为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
她说:“你不妨和我赌一把?或者和人性赌一把?看看我们这样底层出来的人,讲不讲信用?看看,贫穷的人和富裕的人,人性上的区别到底在哪里?谁高谁低?”
她似看穿他斯文有礼下那颗厌世的心。
楚商远对人性的博弈产生了兴趣,决定把这次的机会给程北。
但在他心里,他从不觉得南姝会实现她的承诺,更不相信,她能在短短一年内,赚到这些钱。
然而第二年,南姝就实现了她的诺言,给那个小女孩配置了最好的耳蜗,并且承诺终生维护。
南姝当时说:“楚先生,我赢了。但无论如何,我欠你一个人情。”
此时,在茶室,位置转换,是楚商远有求与她。
她面前那杯茶没有动,他替她换了一杯热茶,笑道:“怕我下药还是下毒?”
南姝问:“楚先生也那么下三滥吗?”
楚商远忽笑:“或许吧。”
南姝:“太晚,喝茶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