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班里,二狠子好得意。
春风得意,得意春风,进了春风班的爷们儿,没几个不得意的。
小毛桃心疼二狠子,为二狠子烂掉的两根手指唏嘘落泪;同时埋怨二狠子不该跟芶雄对着干。她害怕芶雄会暗中“使腥”,坏了老相好的性命。
二狠子则不以为然,认为耍芶雄耍得不够痛快,更认为芶雄绝对不会暗中使腥。
他的理由是:芶雄是混混儿,不是狗烂儿;狗烂儿才会暗中下绊子、打闷棍,混混儿不干那样的勾当。
他这么一说,小毛桃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微踏实了些。
“来。”二狠子拽了拽小毛桃的胳膊。
“干嘛?”小毛桃咯咯笑,分明是明知故问。
“进了春风班,就得度春风。一度春风可不行,我得几度春风才行。再说了,我这俩烂掉的手指头,还得接着上药,不然好不了。来,麻溜的,别叫我心急。”
“揍性。上吊还得喘口气呢,你容我先……”
不等小毛桃把话说完,饿狼一般的二狠子已经扑了上来。
小毛桃再想说话,可嘴巴里面已经被塞进了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儿,想说话已然不能了。
一晃几个钟头过去了,二狠子总算度够了春风。
小毛桃的香巢当中,有台从法国波利洋行买来的自鸣钟,通过这台自鸣钟,二狠子知晓此刻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照老话说,这是“鬼呲牙”的钟点儿,各路鬼一样的人物,该出门找饭辙了。因此,这个钟点儿最容易出邪乎事儿。
正当二狠子刚想闭眼睡会儿时,楼下响起吵吵声,动静挺大,脚步很杂,一准儿出什么大事儿了。
二狠子不爱管闲事,由着楼下随便闹腾,只要不是着火,他就舒坦躺着不动劲儿。
小毛桃竖起耳朵听着,听了一会儿之后,将已经有了鼾声的二狠子快速摇晃醒。
“你听,妈发火了,骂大街了,事儿小不了。”
小毛桃嘴里的妈,可不是她的亲妈,而是班子里的当家人,“领家妈”红老姑。
在暗门子营生当中,姑娘们必须要管当家人叫爸叫妈,不愿意叫那就收拾到肯叫为止,暗门子收拾人的法子有的是,随便拿出一样,都管保叫人终身难忘。
这位红老姑可不是一般人物,虽说是个老鸨子的身子,却手眼通天,跟黑白两道都通着气儿,在天津卫这块巴掌大的皮面上,敢惹红老姑大发雷霆的人还真就不太多。就连二狠子这号的狠人,也从来都只是在红老姑的面前露笑脸。
红老姑成名于十六岁,得着一个雅号“十六红”,往后倒上三十年,若问津门当中第一头牌花魁是何许人也,答案一定是十六红。
而今,十六红已经不红了,四十六的半老徐娘,只紫不红。十几年前,已经被人称为红老姑的十六红仗着黑白两道的势力,开了这么一家春风班,虽然比不了租界里的洋班子,但在北门外却是头一号的大班子。
而红老姑,也正是因为有狠茬子傍身,与杨翠喜、侯四奶奶、小李妈,并称为北门四大女混混儿。
红老姑这当儿越骂越凶,听噼里啪啦的声响,似乎还打了人。
二狠子埋怨小毛桃多管闲事,让小毛桃把耳朵堵上,少跟着瞎掺和。
小毛桃却死活不准二狠子闭眼,非要二狠子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狠子拗不过小毛桃,只得不情愿地将耳朵竖了起来。
这一听不要紧,听明白怎么回事之后,二狠子大喜,陡然用力在小毛桃的大腿上拍了一下。
“我算是赶上这波了!”
话音未落,二狠子一猛子窜起来,穿衣穿鞋,这就要出屋下楼。
小毛桃一把拽住了他,慌张地问:“你干嘛去呀?”
“找红老姑谈笔买卖。”二狠子喜滋滋地回答。
“你没毛病吧?”小毛桃死拽着二狠子的胳膊,“我不准你出去。”
“嘿呦喂,我的姑奶奶,你赶紧撒手,我可跟你说,这波赶不上,下一波还不定嘛时候能赶上!”
“你当是网鱼呢,还这波那波的,甭管哪波,我就是不准你下去。”
二狠子不是顺毛驴,小毛桃越是拉着不准他下去,他就偏偏越是要下去。
俩人正拉扯间,门外有了脚步声,紧跟着有个小姑娘的声音隔着门板对屋里的俩人说:“姐,姐夫,你俩都醒了吧?”
“菊儿。”小毛桃马上搭腔,“都起来了,你进来吧。”
有门,没有锁,暗门子的规矩,防得是屋里的姑娘寻短见,也为了方便“抱台脚”进屋揍那些赖皮的客人。
门推开,走进个小丫头来,十三四的身段,圆脸,大眼,塌鼻梁,厚嘴片,长相不怎么讨人稀罕。
班子里的姑娘没有姓,为得是避免跟客人同一姓氏,容易叫客人尴尬。名字也都不是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