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疙瘩,瞎嘀咕嘛呢?”
榆木疙瘩,是于天任的外号,不是熟人绝不会随便喊人外号,容易挨揍。
“二狠子,怎么是你呀?四凤呢?”
于天任把脖子抻得老长,使劲往二狠子身后踅摸着。
“甭找了,我妹妹今儿不来了。今儿我替她,正好跟你搭咯会儿。”
“她有事呀?”
“没事。病了。”
“病了!”于天任立时着了急,“嘛病?!”
“月子病。每月一回。放心,死不了人。喝点红糖水,睡个热乎觉,明儿就生龙活虎了。”
“你——”于天任舒了一口气,“你说话大喘气,差点儿吓死我。”
“瞧你个揍性。”二狠子把挎在左右小臂的竹篮放地上。
一个篮子里面堆满了红白相间的糖粘子,另一个篮子里面则是黑黄相间的炒蹦豆。
“我总劝四凤进纱厂,虽说受工头的气,可总比卖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强,指着卖这些个破玩意儿,多会儿才能给我攒够钱让我给她娶个嫂子进门。”
二狠子一点做买卖的样子都没有,叉着个腰,歪着个脖,撇着个嘴,满脸的不屑。就他这副德行,有人买他的东西才怪了。
“二狠子,话不能这么说,四凤不进纱厂,不是她不能受工头的气,是她不想让人占了便宜。纱厂里面二流子多,这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卖这些小玩意儿是不怎么赚钱,可有我在她身边,没人敢对她怎么着。”
于天任替四凤说好话,在他心里,四凤的便宜只能由他独占,别人连四凤的手指头都不能碰一下。
“我说榆木疙瘩,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呀。你想娶我妹子,我心里面跟明镜儿赛的,可你别狗掀帘子光拿嘴兑付呀,你也来点真格的,真金白银拿到我家,当着我娘和我的面把亲事提了,拿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我妹子抬到你们老于家。这些你办得到吗?喂!问你呢,别装聋!我问你,你办得到吗?”
“我——”于天任红着一张脸,欲言又止,分明是有苦难言。
“怎么着,怂了吧。”二狠子哈哈一笑,用力一拍巴掌,“你小子就是这么一块料,又想跟我妹子好,又想白吃白占狗屁不出,我可跟你说好了,我妹子不是窑子里的姐儿,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你想娶我妹子,我不拦着,我不但不拦着,我还盼着你俩好,谁叫咱俩从小到大一块儿玩起来的呢。将来你俩能成两口子,咱俩不就从哥们儿变亲戚了么,我喊你一声妹夫,你叫我一声大舅哥,嘿,多亲热。可你也知道,我妹子从小受尽了罪,现如今她大了,到了该出门子的岁数了,可婚姻大事绝不能随意了,要不然我和我娘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二狠子,你别说了,四凤受的罪我都知道,我发过誓只要把她娶过门,就再也不会叫她受一点罪。你放心,我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把钱攒够了,正儿八经的拿花轿把四凤抬到我家!”
“行!有志气,是个爷们儿。”二狠子朝于天任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噗嗤一乐,“你可得麻利着点儿,让我妹子等个一年半载还成,要等个十年八载,就算她等的了,我和我娘也等不了。真要到那时候,我豁出去当回畜生,随便找个人家把她给嫁了。我急死你!”
“你放心!”于天任把眼珠子一瞪,用巴掌在胸脯上拍得啪啪响,“到明年这个时候,我让她风风光光进我于家的门!”
“我记着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明年今天你要说到做不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跟我少来混混儿那一套,别人含糊你,我可不含糊你。”
俩人正斗嘴皮子,突然不远处一阵骚动。
二狠子眼珠子朝天,撇着大嘴压根不关注。
于天任擦亮眼睛看了过去,赶紧扭脸对一旁杵大个儿的二狠子说:“狗熊来了,你最好躲一躲。”
“干嘛?”二狠子顺鼻孔“哼”一声,“他还咬我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费劲。”于天任急了,“狗熊一直想跟你当面碰碰,好几回都让四凤把你招呼来。你要是不走,他一准儿要找你的茬子。”
“好啊。太好了。”二狠子反倒乐了,“我今儿正好闲得无聊,还正想找点乐子呢。”
“你!”于天任愤愤一跺脚,“爱死死去,懒得管你!”
狗熊,津门一混混儿也,大名芶雄。您瞧人家的爹妈多会给儿子起名字,就知道儿子将来准是个熊玩意儿,所以从小就把儿子的外号给取好了。
芶雄是德记锅伙里的三当家,仗着他拜把子大哥刘德山、二哥元宝庆的势力,横行沈庄子、王庄子、郭庄子、洼庄子一片区域,抄手拿拥,平地抠饼,专吃买卖家,谁要想在他管辖的区域内混饭吃,就必须每天上贡。他也不多要,小摊儿一角,大摊儿两角,饭馆、烟馆、暗门子这些有门头的买卖家统一收一块。常吃常有,细水长流,一个月下来,照样能给锅伙增加一大笔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