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姑娘,”季晴文深深一鞠躬,“你几次说让宝二爷把我送给林姑娘,话里说外说我不忠、嘲讽我是两性家奴,我虽是下人,没资格说尊严,可我也要脸。被人几次三番这么嘲笑,想死的心都有。”
眼泪终于盈盈而落,她满脸委屈,身子微晃,“以前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个无父无母的丫头计较,若是玩笑,还请薛姑娘以后不要再说,打人不打脸。”
“薛姑娘若是觉得,我对林姑娘比待你好,那我以后会每日去梨香院,听姑娘调遣,请姑娘以后不要专戳我心窝子了,下人也是人,下人的命、也是命!拜托薛姑娘了。”
哼!
用话辖制人?我也会,季晴文暗暗夸自己。
她决定了,等薛宝钗走了,她就要大肆去说:薛宝钗是因为自己对林黛玉很好,嫉妒了,所以处处针对自己、抹黑林黛玉。
薛宝钗一愣,她没想到,一向脾气火爆、直接,不懂拐弯抹角的晴雯,竟然能向自己弯腰。
可这话里的意思?
呵呵,一个下人而已,区区几句闲话都受不了?
她想败坏自己名声,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呵呵一笑,薛宝钗看向贾宝玉,“你这丫头,当真是好利害的嘴,我若是气量稍小,都要被她的话给辖制住了。”
她又看向季晴文,“罢了,以后不与你玩笑了,你是宝兄弟的屋里人,是老太太眼里的红人,又是林妹妹的知己好友。我本想与你们亲近,哪知道会这样,罢了,以后,我与你保持距离,免得你跟——”
她托长音调,意有所指看了林黛玉一眼,“多思多想。”
林黛玉脸色一黑,但对方没直接点破,她若发作,便又是无理,哪怕是为着晴雯出头,也不能如此落人口实到明面。
贾宝玉急得就抓耳挠腮,就差作揖求饶了。
薛宝钗眼中带着笑意,一副‘我很宽容大量’,不再追究的神情。
贾宝玉松了口气,正要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哪料到,晴雯一脸委屈看过来,“宝二爷不信我?你看我像那种无中生有、小肚鸡肠、会冤枉人、爱计较、爱无理取闹的人吗?”
当然不是。
近几年,晴雯的风评很好。
虽然还是性子直,做事也利索,但不会动辄打骂人,也不会拿鼻孔看人,院里的小丫头虽然怕她严厉,可没有犯错,倒也不会惧怕、怨恨她。
当然,嫉妒是有的。
季晴文憋屈又悲愤,还含着一丝决绝,仿佛贾宝玉要说不信她,她就去死的架势。
贾宝玉当然不能说‘不信’,他连连点头,“信,我自然是信你的,晴雯,你——”
他本意是安抚她。
季晴文却扭头看向薛宝钗,也不说话,既是愤怒,又是不甘,终究慢慢变成嘴角微扬、带着两分挑衅。
我俩吵架,我不是那种小气、爱闹腾的,你自然就是了。
薛宝钗也想通此节,脸色陡然一变。
是真的变脸了,心中也起伏不定,一股郁闷。
贾宝玉竟然向着个丫头说话?他平常心里装着林黛玉也就罢了,如今竟然为了哄一个丫头,把自己撇在后面。
自己在府中伏低做小一段时日,没有败坏掉林黛玉的名声,现在还要被一个丫头踩在自己头上?
图什么?凭什么?
可想到家中景况,生意越发不好,宫里银子屡屡拖欠,伙计们人心已有动摇,她又不发火。
只能深吸几口气,皮笑肉不笑看着贾宝玉,冷哼一声,“宝兄弟的屋里人,自然是好样的。不好的,是我这样的外人罢了,今日打扰宝兄弟了,全是我的不是,告辞了!”
贾宝玉忙道,“没有的事,薛姐姐不要多想,既然只是一场误会,以后大家该怎样还怎样,千万不要因为几句不顺心的话,就让彼此生了嫌隙。”
“我是不会的,宝兄弟放心。”薛宝钗冷笑,抬腿往外走。
贾宝玉要拦,却又不敢上手,只好示意麝月带人拦。
他又看向季晴文,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晴雯这性子,烈、直,且一向有自己的主见。
袭人见贾宝玉有语言窘迫的迹象,想到方才薛宝钗话里话外的意思,挤到他与季晴文之间,将季晴文拉到一边。
“好了,只是几句玩笑引起的误会,薛姑娘是客人、是主子,她都已经说明了,你还揪着不放做什么呢?真想让大家打起来?”
她捏了下季晴文的脸,“脸可真够大的,好了,以后不许使小性子了。宝二爷、林姑娘、薛姑娘,还有我们大家都让着你,你也够得脸了,以后不许胡闹了。”
“二爷为你向薛姑娘低头道歉了,薛姑娘也不计较了,你若再不依不饶,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她能饶你?快收拾下,一会儿该传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