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纨正带着三春而来。
府中的流言,李纨是听到一点点就把头扭到一边去,恨不能再来阵风把经心里的全吹散,根本不去理会;
迎春是个愣木头,自己房里下人鸡飞狗跳尚且理不平,哪里有空管外面的事?
惜春彼时尚小,且性子怪诞,也不搭理那些话;
四人中唯有探春,每日向要王夫人请安,路上少不得听到一言半语,每天听一点,也让她听了个大概。
可她能怎么办呢?
她只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年岁也不大,又是庶出、身体尴尬。她若开口训人,头一个得罪的是王夫人和薛姨妈,然后就是得罪了管家的王熙凤。
她背后还有赵姨娘和环哥儿呢,她能怎么办?
只能邀着其他几人,多陪陪林黛玉,让她感觉到重视、不理会那些流言,可又不能太明显,否则,王夫人定会让赵姨娘和环哥儿吃苦头。
她只能沉默。
四人一掀帘子进来,默默跪到后面。
林黛玉一扫屋里的人,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憋屈,夹杂着几分失望,泪盈盈而落,百般委屈万般无奈,化为一句“外祖母,全是我的不是,是我对不起大家!”
“林姑娘”随着紫鹃一声悲呼,林黛玉惨白着小脸,昏厥过去。
王嬷嬷面如土色,号啕大哭,“姑娘,姑娘!”
雪雁抓着被角,哭得一抽一抽,“姑娘,老爷,来人呐!”
贾母眉角一抽,看着屋子里跪一地的人,怒吼,“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找大夫啊。”
王熙凤谴平儿出去时,探春已经起身唤人去了。
李纨赶紧去搀王夫人起来,王熙凤跪坐在贾母身边,一边替她按摩一边轻轻道,“老太太不要忧心,大夫就在客房候着呢,林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不会有事。王家刚派人来府上,皇后娘娘赏了舅母一支常戴的白玉钗。”
贾母面色一凝,缓缓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
罢了,终究是贾府的子弟不争气,以后就看王家能有多大的造化了。
几个呼吸之后,她睁开眼睛,脸色虽仍不好,可与方才相比却柔和了很多。
她不悦地看着王夫人,“林丫头是我的命根子,你们慢待她,就是欺辱我,作为当家人,那碎嘴子的都处理不好,以后我不在了,怎么放心你们?!”
她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王熙凤弯着腰,一脸自责,“不关太太的事,全是我的不是,这几天身子不舒服,年关事多,加之其他府里喜事不少,没顾上里头,让林妹妹和太太受了委屈,让老太太动怒,全是我的不是。等林妹妹大好了,我作东、赔罪,求老太太、太太、各位姐妹们能我这个面子。”
贾母白了她一眼,“我们缺你那口吃的不成?”
王熙凤赔着笑,“是是是,谁不知道老太太家私比府里的库房还富庶,哪稀罕我这破落户?不过是点子心意,哄得老太太、太太和姐妹们高兴,求老祖宗不要再生气了,也请太太原谅我的不周到。”
她向王夫人欠了欠身。
贾母看向王夫人,“你打她。”
王夫人抹着泪。
贾母口气又缓了几分,“第一个打她,第二个打你。”
“老祖宗说得是,”王熙凤走到王夫人身前,拿起她的手拍了自己好几下,“太太不要心软,都是我的错,你教训我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贾母脸上露出笑,“打,重重地打她。”
王夫人这才破涕为笑。
薛姨妈终于放下心来,她真怕贾母翻脸,把她一家子撵出去住倒不是大事,就怕坏了宝丫头的名声。
毕竟,没有谁家会欢迎一个挑三唆四的客人。
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啊,且借着贾府,也能震慑其他人几分。
这边,王熙凤在插科打诨;那边,大夫用针灸之术将林黛玉唤醒了。
贾母少不得抱着她心啊肉啊哭了一番,又替王熙凤辩解几句,然后赏了一套头面给黛玉。
林黛玉知道,这件事,自己得咽下去了。
她心中长叹,勉强扯了扯嘴角作笑,让贾母安心。
贾母为平事,特地叫鸳鸯去外院告诉贾政;‘府里最近不太平,下人们生事,竟敢诅咒林姑爷,把林姑娘都气晕了,让他管好外面的人’。
这下,外面的人再说,也要赞一句林姑娘孝顺。
傍晚,贾宝玉风风火火回来,听得袭人说林黛玉晕倒,赶紧跑过来探望。
“林妹妹,你怎样了?”他一边在外间脱大氅暖身,一边道,“我早就说了,那些婆子上了岁数,没有女孩的灵巧,心地越发狠毒,就不该让她们在内院,今儿只是诅咒林姑父,明儿还不知道怎么诅咒我们呢!”
林黛玉恹恹地半躺着,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