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眼都清晰着篆刻在阿珂的脑海中。就算她努力去忘记,也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猛然惊醒。
有一天下午六点半,阿珂清点完柜台,拖好地板,准备关店去吃饭时,看见同年段的季棠云穿着一套修身的花朵上衣配牛仔短裙,她手上拿着一支香草味冰淇淋,和同伴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
阿珂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只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馨香。
阿珂偷偷闻了闻自己,还好没有汗臭味。她瞥了一眼商铺的玻璃幕墙,镜子中的姑娘满脸胶原蛋白。看着也是青春洋溢的样子,只是她的眉头间锁着淡淡惆怅,即使露出笑容,眉宇间的那股忧伤也挥之不去。
在阿珂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她数学只考了七十二分。她愁眉苦脸地回家,告诉王慧这件事情。
王慧正在炒菜,她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阿珂原以为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不会再被提起,没想到中午的时候,楼上的小孩在家拍皮球,把午睡的王慧吵醒了。
王慧忽然把阿珂叫到了房间,先是质问阿珂:“你有病吗?为什么要在午睡时发出这么大的噪音?”
阿珂小声辩解:“不是,我……”
王慧躺在床上,眼睛却因为愤怒直接变成了三角眼,她的语气小声且激烈:“你为什么这么没用?72分怎么也考的出来?我真后悔你生下来时没把你这个傻逼扔到马桶里溺死。”
“废物!”
阿珂很害怕,脸上露出了畏惧的表情,两行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王慧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伸出一根食指,狠狠地点着阿珂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警告说:“你再掉一滴眼泪试试看。”
阿珂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她不敢看王慧的眼睛,眼泪却更加不受控制,她害怕。
王慧伸手在阿珂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几下,然后让她滚出房间。
这件事好像一个分水岭事件,在阿珂的印象中,自己的母亲曾经也温和过,她也会在大冬天给自己买糖炒栗子,买冰糖葫芦,曾经也会陪孩子玩。
而在这之后,王慧的脾气愈发暴躁,他她的睡眠很浅,非常容易暴怒,但凡只要在家,必然会辱骂阿珂。
有时是因为地板上有水滴,有时是因为家里摆放不整齐,有时是因为阿珂成绩没考好,有时是因为王慧在回家路上看见阿珂的笑容不够阳光大方自信,还有时是因为阿珂的同学落落大方,而阿珂在边上畏畏缩缩,看着就让人来气。
王慧的脾气不分时间,地点和场合,她在家怎么骂,在街上便怎么骂。
只要周边没有她的同事,不会影响到王慧自己的“面子”,那么王慧一定会骂到尽兴。
阿珂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这辈子她时时刻刻要求自己昂首挺胸收腹,至少从身姿上看是美好的形态。
一对母女从她身后走过,那个母亲正在循循善诱:“女孩子要形态优美,你看你。弯腰驼背、垂头丧气,看着真没精神。”
“瞧瞧这个小姑娘,人家看着多自信,多落落大方啊。”
阿珂打量着自己,除了看起来不够阳光,其他方面和同龄人没有很大的差距。
不过她并不很在意这一点,不阳光是因为生活中没有光呀,灿烂的笑容,天真的模样,那都是沐浴在爱中的孩子才配拥有的美好品质。
她没有这样的爱意滋养,自然也无法向阳而生。
王慧总是觉得阿珂过得很幸福,吃穿不愁,没有烦恼。王慧永远也不会理解阿珂的哀愁,她也不会知道,上辈子的阿珂生活在辱骂的环境中,成天担惊受怕,她走在人群中,只有油然而生的自卑感,他人的目光就像一把把被冰冻过的匕首。稍不留神便会将她割得遍体鳞伤。
那时的阿珂心细如发,因为成天被吹毛求疵地挑剔和辱骂,她注重各种生活中的细节,有时稍微大声的说了一句话,有时不小心挨到了别人,她都会在心里长久的内疚和自责。
从现在的认知来看,离神经病只有一步之遥。但神经质是妥妥的,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样看来两辈子都挺沉重的,不过这辈子的阿珂会装。
就算日子很苦,她也不会表现出唯唯诺诺的景况,生长在这种家庭环境中,注定没办法天真阳光、快乐活泼。
但是她可以假装毫不在意,阿珂可以选择泼辣的角色,谁欺负她,她便恶狠狠骂回去。骂不过就恶心对方,恶心不过就让对方难受。当一朵高洁小白花是很难的事情,而当根搅屎棍却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