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子如何肯定此消息是假的?”
殷陈眯了眯眼眶,“我还知道,这消息出自谁手。”
卫青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她眸光冷冽,迸溅出一道叫人不可忽视的光亮。
他想,此回他落了下风。
拿起酒勺,往角杯中注了满杯酒,一口饮尽,他才问道:“卫某洗耳恭听。”
殷陈肩膀下沉,姿态舒展,“月氏公主,阿娜妮。”
卫青神情沉静,“你如何确定是她传递了假消息?”
殷陈慢条斯理往自己杯中注酒,举杯饮尽杨梅酒,唇上沾了血红,犹如鲜血,她一字一句道:“大将军既请我喝酒,我便给大将军个提示,最好确认一下在匈奴的内线何时暴露的。”
殷陈说罢,将角杯放下,“至于如何确定,我不能告诉大将军。”
卫青看着少女自信的姿态,知道这回谈话是问不出什么了。
内线传递消息的途径很是隐密,是谁竟有这样大的本事破获了这条内线,并且利用这条内线来传递假消息?
今日本来只为试探一番,这一试探,竟被这姑子绕进去了。
殷陈起身,朝卫青一揖,“我今日还真有些事,就此同大将军告辞。”
卫青起身也朝她行了个时揖礼,“今日之事,卫某言语冒犯殷姑子,对不住。”
殷陈打直腰肢,微微一笑,“民女明白大将军是心忧皇后和冠军侯。”
卫青睥睨着街道上少女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冷意。
若她所言是真,那么,在匈奴的内线岂不是已被旁人掌控?
一个月氏公主,一个汉廷少女,她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卫青想起那个惊世绝艳身怀异香的蓝眸少女,月氏少女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眸,究竟蕴藏着什么?
殷陈走到拐角处,握拳捶了捶额头,阿娜妮这个人,究竟要作甚?
要不是福至心灵猜到了消息上的内容,她还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她能猜到阿娜妮所为,其实也算仰赖当初对阿娜妮设下了那个陷阱。自己活着回到汉地的事,除了阿娜妮外,没有第二个匈奴人知道。
阿娜妮此举是想将自己重新按回淤泥中,她抬起右手,无名指仍在不停颤动。
这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输。
只是现在最紧要的,仍是皇后中毒之事和姨母失踪之间的关联。
她无心再管阿娜妮这些小把戏,略过这一茬,她心中琢磨着,姨母是否真的被陈阿娇所胁迫?
若姨母真的在陈阿娇手上,那皇后身上之毒,是否又真是她所下?
疑点越来越多,牵扯之人也越来越多。
回到宣平里,方才那两杯杨梅酒的威力上了头。
今日是义妩的生辰,往年班子要是有人过生辰,义妩总会给那人做上一碗汤饼。
彼时殷陈蹲在边上盯着汤饼流口水,“阿母,生辰为何要吃汤饼?”
义妩屈指轻敲嘴馋女儿的额头,说:“生辰标志着独一无二的你来到这世上的某一日,你的到来,给许多人带来欢乐,要吃上一碗汤饼,祝愿今后顺顺利利,长命安康。”
“可是我听人家说生辰那日寿星不可自己做汤饼。待到阿母的生辰,我给阿母做一碗汤饼可好?”殷陈一拍手,下了决心道。
义妩伸手捏捏殷陈肉嘟嘟的小脸,笑道:“好呀,虽然闯闯的手艺我实在不敢恭维,但若是闯闯给我做一碗汤饼,我定会全部吃完的。”
殷陈可没在意阿母话中对她手艺的不信赖,她蹲到阿母身边,挽着阿母的手臂,缠着阿母问煮汤饼要用多少水?面团要怎么揉?
殷川将琴放好,走过去挤母女俩身边,“闯闯可不能偏心,给阿母做,也要给阿翁做才行。”
殷陈被父母挤在中间,用力点头,又拉拉阿翁的衣袖,“阿翁吃了我的汤饼,我背不出诗时,可不能再打我手心了。”
夫妻二人听了殷陈的话,相视一笑。
可殷陈的承诺未能实现,第二年的七月初九,义妩听闻隔壁县瘟疫肆虐,她背着行李连夜便出发了。
那是元朔二年。
元朔三年,殷家班子定居定襄武皋。
那一年,殷陈十二岁,她早早起床,与自己救下的跟班乌隆研究着该如何将汤饼做得更好吃。
结果,她一把火差点将庖室给烧了。
殷陈小脸黢黑,有些心虚地看向义妩,“阿母,明年,明年我一定会做成一碗汤饼!”
义妩殷川对视一眼,义妩委婉道:“闯闯,还是莫要勉强了。”
所以,她当初承诺的汤饼,竟一次都没能让义妩吃上。
至于殷川的倒是做成了一次,不过,殷川吃完那碗颜色和味道都很奇怪的汤饼过后,拉了一天的肚子。
倒是实现了不打手心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