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感染风寒,后来是咳嗽不止,最后的时日竟咳出了血。
疾病折磨了钟寻整整两年,也让他从一个健壮潇洒之人变得终日流连病榻。不幸中的唯一的好消息是,贞明帝死在他前面,钟寻在闭眼前,还能知道家仇已报。
去世之前,他拉着温言的手,留下最后的话。
“对不住,人生剩下的路,哥哥不能陪你一起走了。我们都被仇恨拖累了太多太多,是时候抛下过往种种了,所有的爱恨情仇,就让它过去吧。你要永远记住,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父亲母亲和哥哥都一定会支持你。”
将自己的尸身葬身于此处也是钟寻的主意,他也想死后返土归乡,但他不愿温言以身犯险,他知道李承煦一直在疯狂搜寻她们,凰州那里肯定早埋伏着千军万马,就等她们回去。
弥留之际,温言问了钟寻最后一句话:“哥哥,你觉得来世上走这一趟,值吗?”
钟寻回了句:“值得。”
也是这一句值得,让痛失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温言重新振作起来,她要活着,连带哥哥那份,活得好好的。
接近正午时,温言和温榆拜祭完下了山,然后随意找了个路边摊用午饭。
一改往日的宁静,街上人群熙攘,官兵巡守。
恰逢店老板将面端过来,温言便抓紧问道:“今日有何事要发生吗?”
老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听说是知州下来我们采云镇了。”
温言奇怪:“前知州也曾来过镇上体察民情,怎么不像今日闹出这般动静。”
老板看着攒动的人群,笑道:“那是因为这些人都是来看女婿的,等着嫁姑娘呢。”
温榆不解:“什么意思?”
老板耐心答道:“听闻这名知州不仅年轻,还长得十分好看。这些人堵在这里只为一睹容颜呢。”
正在说话的功夫,不知前方发生了何事,人群竟开始往后退。温言和温榆忙将他们的桌子往里移些,以免待会坐着坐着就被挤到街上去了。
一茬一茬的人接连从他们面前经过,纵有官兵不断在维护秩序,但也难挡百姓热情。
温言和温榆就坐在街边搭的棚子里面,边吃面边往人群想要张望那位炙手可热的新知州。
突然,群声喧哗,官兵越来越多,一个五十几岁的妇女被人群挤得一时失去平衡,往面摊的桌上倒去。
肥胖的身躯将桌子椅子推倒在地,顿时发出不小的动静。
也因着这动静,温言抬起头,在人群的间隙中,一眼就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四目相对,两人都惊在原地。
知州离去,人群退却。温言吃完一碗面后,便往钱府上课去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略有些慌乱的心还是暴露了温言的不安。她很怕,自己安谧的生活就这么被打破。
但生活就是会时不时地给人来点小惊喜亦或是惊吓,以提醒你还活着。放堂回家,温言推开门,就在院子里看到正在喝茶的慕瑾之。
温言带着警惕:“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瑾之放下茶盏,轻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逢州,还是为什么会在你家院子里?”
说完,看着一言不发的温言,慕瑾之又道:“我不过是来故友家讨杯茶喝,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和这位故友以前关系还挺好的。温言,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温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坐下,她肯定是魔怔了,慕瑾之又不是那个人,他从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慕瑾之打开带来的点心盒子,让温言吃。“这三年,你过得好吗?”
温言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好看的浅绿色点心,吃了一口道:“挺好的,我是说真的。”
“那就好。”
这像是故人相逢既定的开场白,很少能有人跳出俗套。
“你呢?”
慕瑾之笑道:“也挺好。”
其实他一点都不好。感情上,自从他第一面见到她后,心里就再也住不进其他的人。她离开锦京后,自己也无心婚娶。
仕途上更不用说了,这三年李承煦权倾朝野,一直故意压着他,这次他从御史台调任到偏僻落后的逢州,也是拜李承煦所赐。明升暗降,他倒是终于嫌他在眼前碍眼了。
问完这既定的开场白,两人又沉默起来。也许是有太多的话要说,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半响,慕瑾之才又开口:“你知道李承煦回京了吗?”
温言顿时觉得口中的糕点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