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已经习惯宫人这般怠慢的对待,默不作声地起身从食盒里取出热粥,又在床沿坐定,作势要喂顾让。
顾让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让让?”顾敛有些疑惑。
顾让一顿,“我自己来。”
她接过粥,喝了几口,“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顾敛怔愣了下,不明白妹妹为什么突然对他这般冷冰冰的,嘴上却下意识应道:“好。”
他站起身,犹豫一瞬,“那你好好休息,那两桶热水是给你擦身用的,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喊我。”
顾让嗯了一声,低头喝着粥。
顾敛见状便向门口走去,他病得很重,脚步虚浮缓慢,顾让听在耳里,没什么心思管。门吱呀两声,开启又合上,顾让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半响,她将粥放在一边,眼底浮现出深深的茫然。
让让……是她的名字?
这里……是哪里?
她又是谁?
这两个问题一冒出来,原本还能忍受的头痛一下加剧,像是一把钝刀在头骨上来回磨,十分难耐。
顾让静坐在床上闭目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痛感压下去,她随手把额上的冷汗抹掉,抓过堆放在床头叠得十分整齐的衣服穿上。
衣服是棉质青衫,合身却不耐寒。
她拿葫芦瓢舀了一盆热水,洗了把脸,俯身的时候脖子上垂落了一个铜质的小玩意,碰撞在黄铜盆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顾让一愣,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是一把只有指节大小的钥匙,钥匙柄是青铜圆片,表面凹凸不平,顾让原以为只是一种装饰性的花纹,凑近细看后才意识到,这些花纹是一种文字。
她用指腹摩挲了片刻,脑海里描绘出这些弯曲环绕的文字原貌。
像是兰扎文。
重要……
她自然而然将之转换成了更通俗的语言。
这个词就像一个开关,打开了顾让脑海中更多关于此种文字的信息。她走到书案旁,随手翻开一本书,一愣,随之将桌案上的书都翻开了,最后发现书册上使用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文字,横平竖直,方块规整。
她的疑惑更深,但直觉告诉她,明面上她只能使用后者书写。
顾让暂时按下疑惑,在屋内四处翻找起来,最终在床上的一个暗格中找到了一个上锁的青铜箱。
全屋只有两件青铜制品,她没有迟疑,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顺利打开了青铜箱。
所以,重要的并不是钥匙,而是它所能打开的箱子里的东西么?
出乎意料的是,箱子里只有一张折起来的纸和一本不厚的册子。
顾让取出册子,甫一翻开便顿住了。
她偏头看向不远处梳妆台的铜镜,铜镜劣质,照出来的人脸既模糊又扭曲。她盯了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将目光重新落回泛黄的纸页上。
——上面是一张画像,一张人脸像。
是她自己。
底部缀着几行字。
【姓名:顾让
身份:齐国六公主
生卒年:崇文九年生—
现居地:齐国京城皇宫洗萃宫】
顾让盯着这几行字,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她为什么会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把自己记录在册,钥匙被她贴身放着,显然册子是留给她自己看的,莫非……她在此前就早已预料到了今日的失忆吗?
她试图把这几行字和自己联系起来,可惜脑子里依旧空白如初。
继续往后翻,第二页便是方才的少年郎,下注“兄:顾敛”。不同于对自己的言简意赅,关于顾敛她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后面也依样记载了许多人,但远不如顾敛的详细,顾让一一看过,心里对如今的处境有了判断。
当今齐绥两国二分天下,为了争夺土地,两国连年来战乱频仍,征伐不断。近些年堪堪歇战,暂且维持了表面的平和。
齐国如今的皇帝是崇文帝,她是崇文帝六女,顾敛为五子。两人一母同胞,而且是一同被怀上的,顾敛只比她早出生一炷香的时间。
虽贵为公主皇子,她和顾敛在宫中的处境却堪称惨淡,极不受宠,大概与他们早殁的生母杨嫔有关。关于杨嫔此人,册子上并未细写,顾让只知她早殁,死于崇文帝的命令,宫中对其讳莫如深,连带着对她和顾敛也十分避讳。
按说杨嫔死后,他们二人应该被过继到别的宫中。但因为某种原因,没有一位妃嫔提出要抚养他们,崇文帝也像是完全忘了这茬。她和顾敛在宫中就像是被刻意遗忘的两个人,时至今日,仍旧孤身二人住在洗萃宫,连专门伺候的人都没有。
顾让想到方才两个不敲门就进来的宫女,心下了然。她放下册子,正欲打开青铜箱里的另一样东西,便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