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寻人,直到前院小厮到秋霜阁说明了去处,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姑娘冲她淡淡一笑,接过她手里的灯盏言明想自己一个人走走,让她和琥珀远远跟着不用近前。
她懵懂地把灯仗交到安秋鹜手中,看着自家姑娘提灯幽幽地往秋霜阁去。
到秋霜阁的这段路铺了许多碎石子,路的两边种着许多紫藤花树,若是春日紫藤花开满蜿蜒缠绕的树干,风一吹紫色的花串簌簌摇摆,极为好看。
这个时节,除了硌脚的石子路还是硌脚的石子路。
安秋鹜单薄的身影慢慢与夜色融合,若不是微弱的橘黄色烛火就要让人瞧不清那还有个人。
皎月拉着琥珀不紧不慢地缀在身后,她用胳膊撞了两下琥珀,“感觉姑娘不大欢喜。”
琥珀点点头,从书房出来就这样。
皎月又撞了撞她,“是谁欺负姑娘了?我去给姑娘出气!”
琥珀摇了摇头,侯府有谁会欺负姑娘。
皎月继续撞她,“一定是侯爷。”说罢转身就往前院走。
琥珀一呆,忙拉住这个胆大莽撞的人,“亏你想的出,侯爷疼咱们家姑娘还来不及。”
皎月一想也是,掰着手指数起来,“不是侯爷,那就是世子爷、二爷、大公子...”
琥珀哭笑不得,忙打断她,“皎月!快停止你的胡思乱想!”
前头安秋鹜的身影愈发看不清,她拽着皎月就往前赶,“主子的事哪是咱们置讳的,姑娘不开心怕是和今日主君们上朝议事有关,你呀你呀,想得太肤浅了!”
皎月后知后觉。
琥珀突然转过头好奇地盯着她一阵打量,嘀咕道:“我怎么发现你最近话多起来了,也爱笑了。”她还特意点了点皎月的额头,“这儿想法也多起来了,你们不爱说话的人都这样吗?”
皎月一窘,她可不能告诉琥珀,这些都是因为姑娘要带她出趟远门。
就她们主仆两个人,她得学会和姑娘闲话,不然这一路姑娘得多无趣!
身后两个婢子絮絮叨叨,偶尔听清楚她们说的一两句,安秋鹜嘴角就不自觉地往上翘。
她没有不欢喜,只是心头装了事想一个人静静。
朝堂上的确发生了许多事。
内阁那几位当真提议与鞑靼和谈,理由也很充分,国库空虚。
祖父说起时吹胡子瞪眼就差当面啐蒲明一口。
永宁朝到靖康帝这已经积重难返,积弊繁多,只是用国库空虚这样的借口未免有些不上算。
就是安秋鹜一个闺阁女子都能想明白的事。
钱在权力面前有时候反而不是一件难事。
水至清则无鱼,更何况皇帝一手把权力放给了内阁。朝中一层层查下去有多少蛀虫,怕是一棒打下去能打倒一片。江南江浙两淮富庶之地,朝中有多少官吏不是置办房产就是养着几个名伶美妾,更有甚者养着几房扬州瘦马。
她做屏凡时混迹市井,出入各府后院多少都听过也见过。
果然,怀王防着内阁这一手,当堂就要拿出许多贪官污吏的账册来。十年不上朝的朝堂俨然就要变成公开处刑的‘刑场’。
人人自危,西北战事反倒不是头等要紧的事,如何撇清自己身上这些腌臜事才成了诸位官员的心头大事。
安秋鹜初听时觉得荒谬可笑,现在想来只为西北死在敌人屠刀下的百姓感到不值!
她为了魏家才成了屏凡,行医这几年也不乏救过些京中高官的女眷。绫罗绸缎织就的富贵窝不知坑害了多少百姓的血汗。
她垂眼看向握着灯仗的双手,头一次有些厌弃,厌弃这双手救了些不值当救的人。
所以父亲入太医院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数典忘祖’‘附庸权势’也是因为这吗?
安秋鹜头一次对这些言论起了疑惑。
她自嘲自己真是疯了!也像皎月一样胡思乱想起来。
祖父说怀王的目的当然不在此,不过是手里捏住筹码好与内阁有商量的余地。
果然,有官员正义凛然地出声山河寸土不让,要让这些敢染指永宁疆土的敌寇尝尝血的味道,要把他们打回老家去。
父亲说这就叫大势,大势所趋的大势。
一个官员站出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六部和内阁有大半人支持起兵戈,蒲明几人只能灰头土脸的同意。
靖康帝虽然喜好修道,好歹拎得清江山固在他的大崇殿才能固在,他的皇权威仪才能固在。
于是下了旨意,命昭毅将军穆晋安速速领西北军入秋山道破敌,再命诚阳侯安虎世子爷安启辙为督军率京师三营押送粮草辎重。
而主帅则是司礼监太监洪堡。
安秋鹜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祖父与父亲神色凝重,她便知晓此事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