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琉雪随圣驾春蒐,她身为长公主,仪仗近次于当今圣上,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近郊。
春蒐无非男子狩猎出风头,女子难得解了束缚出去走一走,这两样,琉雪并不感兴趣,捡了册话本躲在帐子里偷懒。
前些时日,她将文清送走了,这直接导致现在身边连个给她抚琴解闷的人都没有。
“殿下,”侍女佳芷见她无聊,柔声提议,“不若咱们去看他们围猎吧,听说今日风丞相亦在呢。”
琉雪抬首淡淡瞥了佳芷一眼。
佳芷慌忙跪地,解释:“殿下,我只是、只是……是奴婢口不择言,请殿下责罚。”
琉雪接过扇子,掩唇笑了声:“做什么,吓成这样。”
她率先出帐,文芷跟上,佳芷跪在原地,并未起身。
琉雪记得佳芷,仗着与长公主有些旧时的交情,惯会倚老卖老,逾矩做事,此番长个教训也好。
有些事,她做得,但旁人当着她的面,却议论不得。
谁让她出身皇家,身份尊贵呢。
围猎尚未开始,亭子里倒已坐满了人,琉雪自然是主位,走过去的间隙,不少朝廷命妇起身与她问好,琉雪微微颔首,间或交谈几句。
仅走到她的位置,便耗去将近一刻钟。
谁料刚一坐下,正准备松口气,小公主琉音跑过来了。
她正是二八年华好年纪,听闻皇上最近正在为她择婿,这场春蒐怕也正是为了此。
琉音与琉雪关系亲近,时常走动,这种场合更是提着裙摆就跑来了,一到,先是饮一盏茶,才气喘吁吁坐下。
琉雪笑着打趣:“做什么去了,这样急?”
琉音性子爽朗,此刻倒难得扭捏,她期期艾艾:“姑母,父皇带我去看臣子了。”
“哟,小脸这么红,跟姑母说说,”琉雪笑,“瞧上谁了?”
琉音却不肯说了,视线紧盯着场内,只道:“姑母,他们快开始啦。”
琉雪抬眸往场内看,一溜儿身骑骏马的皇子臣子,骏马嘶鸣,蓄势待发。
不知是故意还是怎的,琉雪一眼便瞧见了风浮柳,一排黑里掺个白,显眼得很。
福至心灵,他回头朝她看过来,无声弯了下唇。
今日是个大晴天,微风不燥,琉雪险些被他的笑晃花眼,低头抿了口茶。
“姑母,你觉得谁猎得最多?是我哥哥还是秦将军?”琉音微仰头,看着她问道。
琉雪没作停顿,笑:“自然是你哥哥。”
“我就知道。”琉音撇撇嘴,“真没意思,他们都怕抢了我哥的风头,故意让着他,今天要是谁猎得比我哥哥多,我就嫁给谁。”
“小公主嫁人这样随便?”琉雪看了眼场内,只瞧见飞扬的尘土与那抹白色的身影。
琉音托腮,嘟囔声里莫名染了些哀愁:“姑母,你知道吗,北边不太平,万一我们打不过,我就要被送去和亲啦,所以随便嫁给谁,也比嫁给北人强。”
琉雪伸手捏她的脸:“怎么会,我看是你想太多。”
琉音认真摇头:“不是的姑母,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若非如此,他不会这样急着将我嫁人的,其实我都懂。这场春蒐来得这么突然……”
琉雪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人间就是这样,死生无常,她身为妖,并不能干涉其中秩序,除了冷漠观之,别无他法。
憋了半天,她只憋出一句安慰的话:“不会的。”
这三个字如此无力,轻到她自己都听不见,像是一阵风,一出口便裹挟着春天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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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匹黑色骏马从远方扬起尘土,大皇子端坐其上,满载而归。
琉音伸头探去,后面陆续又跟了几匹,可猎物均少于大皇子,她失望得叹了口气。
琉雪递了颗瓜子给她,纯看戏脸:“别急啊,你的夫婿还在后头呢。”
“风丞相共猎得鹰一头、鹿一匹、兔子八只、大雁一对。”
“秦将军与风丞相共猎得猛虎一匹。”
这样的猎物显然超越了大皇子,琉音不禁兴奋起来:“小秦将军能猎虎也就算了,没曾想风丞相这般文弱书生样,竟也有这般好武艺。”
“风丞相真是文武兼备,不可多得。”
“咱们琉楚能有风丞相这样的人物,真是上天赐福啊。”
“风丞相年岁几许,我记得他好像尚未婚配吧?”
“听说是。今日琉音小公主也在,莫不是圣上预备将他尚公主吧?”
“你们别光看风丞相啊,我瞧那小秦将军也不错,若我家小女能与之相配……”
一时间,场上议论声纷纷,多半是围绕着风浮柳。
琉雪低头饮茶,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爱出风头,怕是不用过今日,风府的门楣便能被媒人踏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