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荣站在台阶上，就正对着火车站下的红色字体。
为人民服务。
他浑身散发着与众不同的优雅与气势，与周遭的蓝黑灰土布工装大为不同。
通身的资本主义味道，但是没有任何红袖章来“问询”他。
章楫身上的蓝色土布长袖和简单的裤子版型还是老太连夜赶出来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裁剪，完全是靠章楫的身形撑起来的。
“陈先生你好，很感谢你拉我一把，给我这个机会改变一下。”章楫落落大方地与他握了手，很自然就对视笑笑。
陈方荣不是很意外，毕竟宋如意已经让他觉得，在落后的内陆的发展中，依然是有能人的。
“你好，章楫同志，你的到来是宋小姐提议的，我只是做了我跟宋小姐之间的约定所力所能及的一些帮助罢了。接下来的港市之行，还麻烦你多多保护宋小姐了。”
宋如意瞧着他们紧紧交握的双手，两个大拳头，骨节分明，一黄一白，笑道：“陈先生，我也十分感谢你的帮助和体谅。不过电报里没说清楚的，我还是想多多说一下。”
“嗯？你说。”陈方荣放开了他的手，走到了宋如意的隔壁。
章楫看着他们聊天的背影，抿了抿唇，落后半步跟在宋如意的另一侧。
“是这样的。”宋如意回头找章楫，对上他清澈而激扬的眼睛，愣了一愣，“章楫他身上有黑五类的成分，他出去港市，也许比我还困难。不知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宋如意那天看见他们都在家，还以为就是普通的村民，普通的成分。
没想到后来又去一次的时候，她撞见了老太在捡牛粪。
张婶跟她说，章家以前是地主阶级，现在也有地主成分，他家的小子公社那边能放走，实在是很意外。
陈方荣眼睛一挑，低下头，忽而就凑近了她，嘴角邪魅一笑：“宋小姐，我既然要委托你帮我赚一笔钱，奠定我在港市的地位，我自然是要满足你的所有要求的。”
他眸光流转，“我能搞定你的资料，他的，也能。”
章楫看着他们凑得如此的近，说的又是自己的事情，但是就是如此近，让他更加的敏感。
“他家的黑五类是上了的，是不好的……成分对吧。但是我在他的资料上动了手脚，签证和返乡资料那里写的是务必遣返。”
“也就是葛教授的劳工。至于是什么劳工，那是葛教授那里的操作了。”
“你们该不会是真的把他写成什么实验了吧。”宋如意吃惊，但是也不意外。
不然，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写了。
章楫适时地说：“陈先生，麻烦你了。”
陈方荣无奈地摊开手：“麻烦的不是我，是葛叔叔罢了。葛叔叔的医学交流团是两地的几年来的数得清手指头的交流，是两地的交流，所以华国检查很紧，但是在一些原则上还是很松动的。”
“至于你嘛……章楫同志，我也理解，你是……宋小姐的自己人，她要你，那就要你罢了。”陈方荣结束了这个话题，眼里其实没有一丝丝对章楫的在意。
在他的眼里，章楫就是一个手下，是仆从，是跟班，是保镖。
宋如意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态度，也没说什么，跟在陈方荣的后面。
章楫抿了抿唇角，他高大的背影在人群里总有些落寞。
……
等三人来到新河矿山底下的商行时，陈方荣是兴奋，章楫是好奇，而宋如意是……
复杂。
这条路她走过太多次了。
每年她都会来矿山见一次她妈，顺便把给爸的药钱交给她。
她会勤劳地走进走出，干活，打扫卫生，做饭，照顾比她小十岁的弟弟何光新和小十三岁的妹妹何春燕。
还有一个小她一个月的妹妹何春芳。
她妈刘招娣总是说都是一家人，千万别见生，把这里当家。
可是……现在的她想想，爸爸落山瘫在床上才八个月就早产的弟弟何光新！
真的是早产吗！
胖胖的小男婴真的是早产吗！
她一直以为，她妈是为了弟弟的活路，才委身找了个过日子的，接替了爸的工头位置的何叔叔。
何叔叔愿意照顾她们姐弟和妈妈，是铁好人！
如今……
后来再生下妹妹的时候，她妈说，本来就没跟你爸扯证，在你爸出事之前，她们就已经说了不在一起过了。
她也信了。
现在她觉得……弟弟是妈妈的儿子，但不是爸爸的儿子！
至于离婚的事情……也许她们之间根本就没提！
刘招娣敢这样做，完全就是知道，宋如意的钱在她的手里，乡下一个老太婆还能照顾那个植物人多久？
宋平安一定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