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
厅中人影错杂,几位主事以及各司中的副使都围聚在正厅内,周遭沉寂,偶有几句窃窃私语,谁也不敢高声喧哗,纷纷埋首,只站在原位。
门被打开,褚亦棠携着姚载誉迈步入内,他现如今坐着都察院的头把交椅,顶着的是魏巍门生的名声,表面是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可却握着都察院内部所有事宜的直接处置的权利,谁也不敢只拿他当个主事看,更不敢得罪,都恭恭敬敬颔首行礼,诚惶诚恐齐声问一句大人安好。
“诸位大人都坐吧,站着怎么说话,都是自己人,别生分。”
褚亦棠很客气,笑得和煦,他穿着绯色官袍,腰间佩着的是都察院的令牌,举手抬足间,不见威压,却仍逼得满屋人抬不起头来,都硬着头皮找了位置坐下。
“想来京中出了这样的事,难免动荡,今日叫大家来,也是想为此事要个说法。”
褚亦棠端着茶盏,轻飘飘拨了拨盏盖,热气氤氲眼底,把情绪遮掩在内,他仍是笑着,声音却无端发冷。
“沈大人暴毙家中,死状惨烈,想必各位大人今早的时候就已有耳闻了。”
“此事确实蹊跷,今早刑司的人已经去了两拨,也写了折子来,我看过了,现下也让几位大人过个目。”
褚亦棠侧目,姚载誉即刻会意,将誊抄下的几本折子分发下去,人手一本,谁也没漏下。
几位主事也没敢拖拉,都连声应着,忙翻开观阅,却在看了数行后齐齐脸色大变,半晌后才颤颤地抬起头来,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这,这……”
褚亦棠轻笑了下,搁下茶盏,指腹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叩了一叩,道:“诸位,看过之后可有觉得不妥?”
数位主事面色灰败,有话也难言,有几个怕事的额角已然渗出了冷汗,正颤巍巍地举袖拭着,听闻褚亦棠问话,更是连该点头该摇头都忘了,僵在座椅里,缩着脖子没回话。
“卑职以为,并无不妥,只盼我刑司早日捉拿凶手,还沈大人九泉之下一个安心。”
陈烈推开椅背,在满室死寂中率先开口,言语间不卑不亢,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陈大人办事向来是让人放心的,”褚亦棠扬唇,又环顾了一周在座的几位大人,笑容愈深,“大战当前,还是不要乱了人心为好,都察院总归是要一条心向着陛下的。”
“沈大人一事我也颇感痛心,但左副都御史一职空着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该以眼前为重,提督不在天京,咱们还是要守好都察院,才对得起提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各位大人说是与不是?”
褚亦棠没把话说的太分明,可在座的这几位的资历又哪有听不懂的道理,眼下这样大好的机会,是求也求不来的,褚亦棠是在给台阶,想要往上走的人就得争着来踩这节台阶,不想走也不要紧,守口如瓶自然平安无事。
本以为澜聿没在,按察使大人掌事能得几天松快,谁承想压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看着好说话,可手腕却比澜聿来的还要硬。
澜聿向来是该怎样就怎样,可褚亦棠偏生要踩着你的七寸,还要笑眯眯地问你合不合心意,你被他扼着命脉,连个说不字的权利都没有——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你张口。
魏巍放了权,就意味着他认可褚亦棠这样行事,都察院里现在谁说话都抵不过褚亦棠一句话有分量。
早前从他掌管按察使司时就能摸出几分首尾来,短短数月就能让按察使司在都察院中扶摇直上风评骤转,不难看出他是个有手段,且擅玩弄人心的人。
就连陈烈也没少在他手底下吃暗亏。
他打个巴掌再给你一个甜枣,叫你有苦都得往肚子里咽,没有赤裸裸的威胁,只有各凭良心办事的道理。
回到衙门时姚载誉看褚亦棠的眼神简直要放光,他忙不迭地给褚亦棠斟茶摇扇子,啧啧赞叹:
“大人,按理来说腾大人该是最难缠的,可您看他今日,愣是一句话也没敢说啊!”
“几位主事里他不算最有分量的,再说了他历来都以魏先生马首是瞻,不会在这种关头驳我面子的,”褚亦棠翻开案卷,挽袖研着墨,“实则是沈以萧死了也不足惜,现在都察院轮不到沈棋做主,柿子要挑软的捏,人也得挑骨头软的来杀。”
姚载誉听着,简直如降甘露,扇子摇的更卖力了:
“大人,当初我真是没看错人,还得是您,把这摊子事料理的这么干净,就是想有麻烦都难找啊。”
褚亦棠一笑,专心去看案卷了。
晚些回玉霖宫时褚亦棠还没用饭,但记着澜聿的叮嘱还是用了碗粥,澜聿不在他胃口不好,吃饭也是应付,味如嚼蜡。
百芳斋每日都往玉霖宫送糕点,褚亦棠却总觉得没有澜聿做的滋味好,几天没见,想的都要发狂了。
想了想,褚亦棠又把藏在柜子里的那盏花灯给找出来,点了烛芯,挂在床头,用手推着